桓秋宁打量着这些陌生的面孔,心道:“坎舛宫内的人果然换了遍,如今全是董明锐的人。殷禅的一举一动都被盯得死死的,当然,还有他的命。哎,病秧子啊,我该如何救你呢。”
殿内的女婢们没有阻拦,桓秋宁径直走到龙榻前,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道了句:“南山见过王上,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音刚落,殿中的女婢们连忙慌慌张张地跪在地上,甚至有人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叮呤咣啷的响了几声。
殿中气氛相当诡异,桓秋宁小心地打量着四周,直到殷禅开口说话,他才收回视线。
殷禅撑着龙榻,艰难地坐了起来。他背靠羊脂玉的靠椅,转头看向桓秋宁,声音支离破碎,“南山,起来罢。孤许久未见到你了,有些想你,你靠近些,让孤好好看看你。”
桓秋宁抬头,看向殷禅的脸。
没有一丝血色,像戴了一张人皮面具,那双原本秀气有神的眼睛仿佛被人挖了眼珠子,只剩下了深邃黢黑的骷髅,相当诡异可怖。
更诡异的是,任谁看殷禅都是一副死相,可他身上竟然没有一处伤痕。就算是中了毒,濒死之时身上也会有毒发的迹象,可殷禅身上任何受伤的痕迹都没有。
殷禅坐在榻上,垂着眼,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地面,像一具完美无瑕的死尸。
“王上,我来迟了。”说罢,桓秋宁意欲向前,看看殷禅到底是得了什么怪病。
谁知,他刚迈出步子,身后的一众女婢齐齐抬头,大惊失色,阻拦道:“南山先生!董大人有令,不能让任何人靠近王上,否则便会要了奴婢们的命!求南山先生饶奴婢们一命。”
殷禅捂着胸口,大吼道:“如果孤执意要让他过来呢!郢荣是孤的郢荣,孤还没有死!”
婢女们吓破了胆,连忙叩首,啜泣道:“奴婢罪该万死,求王上饶命。”
“王上……”桓秋宁刚要劝殷禅莫要动怒,身体要紧,话还没说完,长辛殿外便来了人。
“王上,我给你带了蜜饯儿,你要不要吃?”
来人是位女子,穿了件清雅飘逸的淡白色罗衫,腰间系着赤红色带子,长裙曳地。她走起路时腰间的一对玉佩叮当响,声音清脆悦耳,如她的嗓音一般清越。
闻其声,便知这是一位活泼灵动的少女,也许天真烂漫,也许蛮不讲理,不像是宫里温婉淑贤的娘娘。
她把食盒放在一旁的檀木食案上,从桓秋宁身旁走过,走到龙榻前,弯下腰,伸手摸了摸殷禅的额头。
那位姑娘先是宽心一笑,随后又叹了口气,问道:“没昨天那么烫了,可是,气色看起来依旧不好。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殷禅想去抓她的手,偏不巧,那位姑娘刚好转身,殷禅抓了个空,指尖捏着还没来得及悄悄溜走的清风,抿起嘴,失落地道:“不好。孤快要死了。”
“呸呸呸,别说丧气话。”少女抱起食盒,走了三两步,一转身,坐在了龙榻上。她笑着捏起一个蜜饯,送到殷禅嘴边,笑眼盈盈,“来,吃个蜜饯吧。”
殷禅舔了舔下唇,苦涩地道:“不吃,孤没有胃口。”
“不行。你这个样子,不能不吃东西的。”少女凑上前,两指夹着的蜜饯抵着殷禅的嘴唇,“我喂你吃,你不吃也得吃。”
殷禅无奈地笑了一下,张开嘴,把蜜饯含了进去。
这位姑娘嚣张随性,做起事来不拘于礼数,殷禅没说什么,殿内的女婢们也没说什么,桓秋宁心想,难道此人便是姝月公主?于是,低眸示礼,恭敬道:“见过公主。”
此话一出,长辛殿中的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向桓秋宁,只是看着,哑口无言。桓秋宁知道自己认错了人,讪讪一笑,随后看向殷禅,连忙找补道:“王上,可否容南山冒昧地问一句,这位姑娘是?”
殷禅刚要开口解释,便被又那位姑娘喂了一个蜜饯,只好抿着嘴嚼了嚼。
“我叫熹和,住在城北的董府,才来不久。家父让我进宫照顾王上,我还不太熟悉宫里的规矩。如果有失礼的地方,请多多谅解。”
难怪敢在坎舛宫如此放肆,原来是董府的人。只是,她不顾礼节,举止随意,倒不像是祖训严苛的董氏能养出来的女儿。
熹和见桓秋宁长相俊美,即使只穿了件素雅的青绿色长衫,依旧气度不凡,便问道:“你是宫里新来的太医?我瞧着你不像是有真本事的人,倒像是个靠脸吃饭的花瓶。”
“他是……”殷禅动了动手指,想替桓秋宁解释,却没想到桓秋宁竟然顺着熹和的话,应着了,“臣正是新来的太医,擅长研究诸类毒药的解药。王上,不知臣可否为您诊脉。”
熹和与殷禅对视了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道:“过来吧,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言罢,她摆摆手,对殿内的女婢们道:“家父夜里要入宫,他想和王上一起吃顿饭,你们下去准备吧。这里有我看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女婢们退下后,熹和抓着殷禅的手,看向桓秋宁,焦急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是我父亲让你来的?”
桓秋宁打量着殷禅惨白的皮肤,笑着反问道:“你父亲是谁?”
“你不知道?”熹和下意识地挡在殷禅身前,“我父亲是大司马董明锐,怎么,要我亲口说出来,你才信?”
“是了。没错,的确是你父亲让我来的。”桓秋宁依旧半信半疑,心道:“董明锐明明是个孤独终老的命格,先是死了爱人,后来又死了夫人,哪来的女儿。呵,怕不是在路边捡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