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徵的西北和东南边境被两股势力撕开了两个口子,萧慎与旌梁虎视眈眈,永鄭帝不得不出兵讨伐叛贼。
然而他面对的用兵无人的局势比稷安帝在位时更加严峻,京中各大世家子弟服用“仙丹”,飘飘欲仙,四肢无力。
可怕的是,服用“仙丹”谋求长生不老的风气竟然传到了禁军中,禁军的将士脱盔卸甲,穿着轻薄的纱縠单衣,成日里求仙问道,日子一长,连提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军无将领,兵无战心。俞战俞败,非但没有收回失地,反而助长了逆贼的势气,让叛贼更加肆无忌惮。
朝堂之上,杜卫暴躁如雷,他想找人争辩,为战事出谋划策,可他环视四周,当年那些能与他争上一争,辩上一辩的老官员,要么解绶回乡,要么吊着一口气,卧病在床,要么坟头草都已经割了三茬了。
照宴龛因病解佩后,柳夜明总百揆,统领政务。没人能想到那只乡野村沟里出来的野狐狸,竟然能坐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可柳夜明这个人只谋私利,在家国大事面前,他拿不出一点主意。
真正能站在沙盘面前,挪动旌旗,为老将军杜卫出谋划策的只有照山白。
他任御史中丞的五年,为御史台开辟了一条真正能监察百官的道路。从前那位清风霁月,待人温和的丞公子,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位为了大徵律法而活的铁面判官。
诏狱之中,无论获罪之人如何哭怨,何其悲惨,照山白从不会为之动容,只会铁脸无私地抛下一句:“有罪必罚,死罪必诛。”
他变成了一本活的大徵律法,这本律法不仅能用法护民,而且能站在沙盘前,指点江山,为身在边境殊死一战的将士,谋求一条最稳妥的退路。
面对焦头烂额的文武百官,他搀扶着一身烂病的老军师,出列道:“启禀陛下,臣以为荣王勾结董明锐叛变,从六年前他假死之日,便已经显露了端倪。他潜伏谋划六年,等到今日才出手,定然不单单是因为董明锐的投靠,他一定是把握了某一重要的东西,而那个东西,就是他自立称帝的底气。”
“不知中丞大人所言是何物?”柳夜明胖了两圈,如今挺着将军肚,走路都费事。
照山白回礼,道:“可能是物,也可能是人。”
殷玉斜倚在龙椅上,睡了将近两个时辰,这会儿才刚醒。他漫不经心地扒着荔枝,问:“人?什么人,能给殷禅自立称帝的勇气?朕还没死呢,他以为这天底下就他一个人姓殷了么!”
百官跪地,惶恐道:“陛下息怒。”
杜卫的两鬓已经熬白了,他顶着殷玉的气,出列道:“陛下,老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要稳住琅苏。琅苏位置特殊,不仅仅是战略重地,而且是稳住大徵与旌梁关系的关键!一旦荣王攻下琅苏,在琅苏与旌梁权贵暗中交易,从中作祟,到那时,大徵的南部边境危已!大徵危已!”
“琅苏不是你们杜氏发家的地方么?”殷玉干笑一声,语调微嘲,“杜卫,那是你们杜氏的地牌,你管不了?!”
他当然想管,那里还有他的两个儿子,一众亲族呢。可是管地得用人,得有兵啊!
眼下杜家军在晋州护着北部粮仓,一边要跟董明锐在干越养的两万大军抗衡,一边还要防着弘吉克部的黑鹰军,连能往琅苏调的兵都没有,一个也挤不出来。
“回陛下的话,犬子带兵在清江南岸守着,可是……可是荣王的大军足足有十万!十万哪!”杜卫长吁短叹,“守的了一时,却守不住一世啊!琅苏虽然富庶,但是钱总有花完的时候,老臣祖上的家底已经掏空了,可杜家军还要吃饭啊!老臣恳请陛下救救琅苏,也给杜家军一条活路啊!”
苦不堪言!
“要兵你就去征,朕准了。”殷玉缓步走下玉阶,懒兮兮地伸了个懒腰,不疾不徐,“你跟朕急有什么用,你想要什么,朕就命人拟一道圣旨,给你什么,如此还不够么?”
杜卫一怔:“……”
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跟蠢货急眼!
这时,大殿之后,一位站在角落里的女将出列,厉声道:“臣愿意带兵支援琅苏,以解燃眉之急!”
诸位大臣随着殷玉的目光向后看去,一位女将身穿绛纱袍,头戴双尾鹖冠[1],一身孤冷,如寒梅傲雪。
有人瞧着女将的脸,瞧了半天才认出来她是谁,而后努着嘴,揶揄道:“原来是城门校尉逯燕啊,区区一个守城门的女将,也配挂帅出征?”
声罢,武官前列,常桀单膝跪地道:“陛下,臣请命与逯校尉一同出征,势必守住琅苏!”
杜卫急忙道:“万万不可,骁骑军乃骑兵精锐,如今各方势力虎视眈眈,京中暗潮汹涌,常将军理应留在京畿,护卫上京的安危!常将军,你要是风风光光地挂帅出征了,陛下的安危可怎么办啊?千万别本末倒置哪!”
杜卫虽然是太尉,可他手里头握着的兵,完全不听他的调遣。殷玉把禁军三大营的兵权死死地握在自己手里头,而殷玉又是个不靠谱的主,他不能拿大徵的命脉开玩笑。
眼下局势逯燕看的明白,她对常桀道:“不必。末将只需要三千骑兵,明日便可出发。”
“三千?”杜卫出了一身汗,在心里暗暗道:“这真是去送死吧?光要身后名,不要命啦!”
杜卫急得出了一身汗,他不敢惊动圣上,只敢在一旁小声的嘀咕:“疯了疯了!军中那些臭鱼烂虾,毫无体魄,比那妖鬼还似弱柳扶风,这要是上了战场,还不是任由贼军的马蹄践踏,完了,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