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张巨幅海报,一字在虹口影戏院的外墙上挂出。
漆黑的,土黄的,墨绿的……
一张上面,是一条波浪线,画了几个圈。
一张上头,是一个三角形,加了几条杠。
还有一张,是许多小波点,让人直发晕。
余下的不可尽述,那郑正卿站在门前踮着脚,提着画笔等到我归。
他浑身油彩,一脸激动:
“妹妹你回来了!请看!”
我看见了。
在这样的时刻,在这样的场合,看见这半抽象派的海报,我是始料未及。
我走到海报下头,那浓浓的油墨味,几乎把我送走:
“您意思这是……河,这是山,这是海?”
郑正卿大喜,似获颁艺术终身成就奖的激昂:
“妹妹果然聪慧!以往那电影画报,如同年画般,物物画出实状,实在俗不可耐。咱们要在上海做这开天辟地的大事,就要别开生面!”
我忍住气:“哥哥,您可惜早生了一百年。”我看向雷玛斯,“叔,您是跑江湖出来的,你也随他?”
雷玛斯忙摆手:“他给我说了一堆什么大道至简,什么艺术至上……”他叹气,“我看这比较省颜料,毕竟咱现在缺钱……”
我气得发抖。
我在生我自己的气:我竟然没告诉他们,海报设计的重中之重——
是考虑目标观众群!
“咱一张票,两角钱!”
我看着那圈圈叉叉,心潮澎湃起伏:
“来看电影的,不是那些官老爷洋老爷,也不是什么画家艺术家,来的都是那些卖劳力的苦命人……”
我走到那堆海报下头:文艺到了尽头,已让人无路可走。
“人家累死累活一天,吃完饭就图一乐,来看这个?”
郑正卿苦着脸,将那画笔一摔:“哥哥一腔热血,终是一事无成……”
“找你的燕儿哭去!”
连墙都染脏了,还没钱找人擦……
雷玛斯在旁皱眉:“可是,咱还有钱做新海报吗?”
我叹气:
关键时刻,还得找我安迪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