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回上海,怎么就要离开?”
“是你离开,而我会回去。”
卫三原指着这大船边上、挂着的一只小艇,对我道:“我随你至平安处,便会坐这小艇回去。往后一路上,自有人照料你一切。”
我震惊不已,不由有些怒道:“你怎么可以这样?也不问我同意,就……跟那载淦一样?”
“载淦”二字,让卫三原脸色一沉:“什么意思?”
此情此景,说出别的男人名字,确实扫兴。见他不悦,我忙解释道:“他此前几番为我安排,都是要我离开上海。”
卫三原脸色稍霁,而我有些激动道:“你们都叫我离开,是凭什么?”
我辛辛苦苦搞事业、辛辛苦苦挣了钱,总让我说走就走,什么意思!
即便要改朝换代,我一个搞电影的,难道就不能和平过渡?
尤其是,我要去哪?我这一脑门的电影知识,这些个开影院的工作经历,在别处也用不上啊!
解放前的中国,电影院一半都在上海;若我还要做这门生意,就得留在此处。
若是只做个吃香喝辣的金丝雀,那我何苦重活这一遭?
而卫三原只拍拍我,柔声道:“这是为了保你的命。”
他叹了口气,“你与盐帮牵涉太深,又卷入革命党之事,留在上海,恐生变故。”
我的气焰,顿时弱了几分:载淦和他爹,让我离开上海,总让我感觉,上海=人世,离开上海就是把我干掉的委婉说辞。可卫三原的安排,或许所言非虚。
重活一遭,固然要有意义,但前提是要能活……
若真的如此,那我不如——
跟布拉斯基去美国,建立一个好莱坞?还是和拉玛哥回印度,搞出一个宝莱坞?
我脑子里一时转来转去,把两种方案都过了一遍,倒也不是不行,但是——
“即便让我走,也得让我收拾一下。怎么这么急?”
我总得拉上安迪,带上郑哥,拖上伙伴,打包好我的金银财宝。将来做了华人之光,才好回来再报效祖国……
只听卫三原道:“今夜,我要做一件大事,你若在旁,恐被连累。”
我不由好奇:“什么大事?”
:送君千里
浩瀚的海,挟卷一切而去。我们的船,停在了一处港湾。
关于今夜的大事,到底是什么,卫三原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一路上,他只陪我于风中轻吻,拥着我看海天一线,仿佛前方只有一片空碧与澄澈,而我们将抵达世外桃源。
很多事情,他都爱藏着,我已习惯了。此时,他只牵着我的手,带我小心下了船。惊涛拍岸,这一带长堤,弯弯绕绕、直通向目力所及的最远方。我盘算着时间,我们深夜出发,此时白日抵达,再听听身边人的口音,似是上海周边地界。
只见港湾上,尽是货轮,与忙碌的工人们。他们见了卫三原,都恭敬地行礼,尊称一句“三爷”——这一带,竟像是盐帮的地盘。
卫三原脸色凝重,带着我一路往前。
我的脚步,跟随着他的,我们的每一步,都如影随形。我突然有些享受这样的时光,能携手相随的日子,算来算去,也不过这几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只见岸边那些丛生的蔓草,竟有如丝生命力,在这样的地界,依然挣出了生存的空间。它们拂过我们的行衣,仿佛依依惜别,又似牵手迎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