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裴承珏呵得一声,笑出来。
他猛地阖上双眸,拒绝了乔棠亲吻眼睛,接着腮边青筋一鼓,骤然伸出滴血手掌,一掌闷住近在咫尺的媚颜。
乔棠呼吸被堵,面颊染血,唯一双眸子迷茫地流下眼泪,和掌心鲜血混在一起。
裴承珏看不见,也不想看,额角跳动的青筋根根清晰,咬牙道,“看清楚,朕是那个死人么!”
乔棠呜咽摇头,在他掌下如脱水的鱼儿奋力挣扎。
眼见呼吸渐弱,内心深处蓦地生出一股求生力量,促使着她扒开手掌,哭道,“裴、裴承珏救救我!”
手掌倏地松了!
裴承珏双眸霍地一睁,但见乔棠摔落锦被,红唇张合,好生可怜,“裴承珏……”
裴承珏眸色一震,心脏骤疼,一瞬俯身抱住乔棠,喉咙艰涩,“姐姐早该喊朕!”
“是朕不好,朕这就救姐姐。”他的手抚向乔棠腰肢,流下一道道血痕。
乔棠很快坠入快乐中。
慢慢地,时间到了卯时,帐中安静下来,裴承珏掀开纱帐,披衣下床。
他不顾脚伤,步出寝殿,转去正殿一间寝室,才允许宫人走动,为他穿上朝会衮服,红色交领中单遮住脖后咬痕。
但及至上朝时间,他竟未动,只立在镜前,镜前映出一双黑沉眸子,“叫检校的程肃过来见朕。”
宫人掩下恐惧,速速去了,程肃来得很快,一身黑衣凝着沉郁杀气,宫人骇得垂颈屏气。
程肃进得房后,杀气已无影无踪,屈膝伏地,“臣恭候圣命。”
裴承珏恍若未闻,抬步离镜子更近,手指抚向眉心,接着狠狠一摁!
疼痛袭来,也消不掉乔棠喊温璟后那眉心一吻,轻如鸿毛的触觉如利刃钻入心肺,啃咬他的五脏六腑。
脑中乍然响起一声,“陛下得到的不是全部的惠贵妃。”更是叫他愤怒。
那个死人,那个死人!
他在躲不开的无边妒火中慢慢道,“你去冀州,给朕从坟里刨副棺材。”
程肃愕然瞠目,倏地一道目光射来,他跪地得更低了,听裴承珏言罢,额头紧磕地面,“是。”起身离去。
裴承珏移开镜中目光,垂下大袖,袖中手掌虎口血痂狼狈,他置之不理,出殿坐上銮驾,在微微发亮的天幕下去往奉天殿。
奉天殿肃穆寂然,群臣分列两侧,沉默低眉,等候第一次在朝会迟到的天子。
“陛下驾到——”
群臣跪地行礼中,裴承珏坐上龙椅,睥睨视线无情无绪地巡过阶下群臣。
群臣觉出异样,且不论今日天子竟迟到了,单看天子形容气度,与往日大为不同。
往日便是再威仪赫赫,也不曾有这般压迫气势,垂下视线似将群臣摁在地上,有种暴戾的破坏欲。
不过刚过十九岁,怎地突地变了个人般,群臣在惊惧中疑惑,起身后也只垂头揣度缘由。
然朝务仍要继续。
各部官员一一禀明手中待决政事,刑部尚书薛章出列也陈述一案,听得群臣暗暗皱眉。
却说兵部有个告老还乡的侍郎,回籍贯后为非作歹,以势欺人,谋害人命,被人告至京中刑部。
不想刑
部刚接了案子,又传来消息,那侍郎身染恶疾死了。
不过几日,刑部查明真相,确然是那侍郎作祸,害了几条人命,奈何那侍郎已死了,眼下正待结案。
这案子本也不难,若以惯例,凶手已死,这便可以结案,薛章偏在朝会提出来,想必不满此种结案手法。
有官员不满地瞥向薛章,这就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剑,有着最狠辣的手段,最无情的心肠。
在陛下首肯下设下开国立朝后最为严苛的律法,好在陛下也不全纵着他,一再规训他,这才不叫他将刑部弄成血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