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转着的笔从手中跌落。
性i瘾。
她在心里重复这个词,像在咀嚼一块坚硬的冰。
台灯的灯光在键盘上撒下光晕,陆询舟感觉自己仿佛要被排山倒海而来的回忆淹没。
她想起李安衾那双总是含着潋滟欲色的眼眸,想起女人在床笫之间近乎贪婪的索求,想起那些被她误以为是情趣的、深夜突如其来的求i欢。
“您确定?”
她下意识摸向左手无名指。
那里已经没有对戒了。
安娜斯塔西娅温柔的声音拂过她的意识:“她的心理医生诊断的,你不是一直以为她周天下午要回李家探望父母吗?其实她每周天下午都要去看病。”
陆询舟垂眸,她想起李安衾签署那份离婚协议的下午,那时的场景她历历在目,女人笑着撩起耳边的碎发,轻声问道:
“你会恨我一辈子吗?”
当时她以为那只是她病态爱欲的具体化。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陆询舟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
“您所做的这一切真得是为我好吗?”
“这正是有趣的地方,”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时间不多了,询舟。记住,当你开始思考我的本质时,有趣的事情就会降临。”
声音如同被掐断的电流般消失了。陆询舟站在原地,感到一阵尖锐的头痛袭来。她踉跄着走到床边,额头抵在冰冷的金属床架上。
那天晚上,她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虚无的混沌中,面前是无数个镜面,每个镜子里都映着李安衾不同时期的模样——是母仪天下、凤冠霞帔却眼含悲悯的贺宋皇后,是大明宫深夜自溺未遂的长清公主,是今生蜷缩主卧一隅不知所措的性i瘾患者
翌日清晨,陆询舟比平时早半小时到达工位。
晨会上,朝闻道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色。
“又熬夜建模了?”她递来一杯现冲咖啡,感叹道,“唉,年轻就是好。我高中那会儿也是,天天彻夜躲被窝看琼瑶,第二天照旧神采奕奕地去上课。”
陆询舟接过咖啡,她忽然可悲地觉得自己像蒸笼里的螃蟹。
“有点私事。”
她简短地回答,将注意力强行拉回中子输运方程的演算中。
午休时分,食堂人声鼎沸。基地为庆祝项目取得巨大进展,今天特意供应了红烧肉。陆询舟端着餐盘寻找座位时,一道温和的女声叫住了她。
“陆工,这里有空位。”
柳夏穿着青色的女士衬衫,黑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当她们对视上时,女人朝她漾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作为基地医疗中心的心理咨询师,柳小姐身上有种令人安定的气质。
“谢谢。”
陆询舟坐下,注意到柳夏手边有一本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
柳夏顺着她的目光笑了笑:“业余爱好。”
“我姑母也喜欢看这些,”陆询舟莞尔,随后突然问道,“柳医生,如果一个人长期忽视伴侣的心理问题……算不算一种暴力?”
柳夏的筷子停在半空。嘈杂的食堂内,她的声音格外清晰:“这取决于忽视的动机。有些人是因为恐惧,有些人则是自我保护。”
陆询舟垂眸,用筷子戳了戳红烧肉上的肥肉:“如果是后者呢?”
“那么这个人首先要原谅自己的不完美。”
不完美。
陆询舟默念这三个字,仿佛在读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