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过去个右耳朵。
吴凤香还真好意思冲着这只耳朵大喇叭似的又嚷嚷:“我说,让她出来,我有话问她。”
奶奶听见了,点点头:“我听见了,这么大声干什么!孩子小着呢,不懂事,别问了。”
说话间奶奶已经迈腿进来要关门了,吴凤香追上来,却被眼前的老太太昝秀贞堵得密不透风,往左往右都容易把这八十老太推倒在地,偏偏对方还很和善地朝她笑,看她要进来,还好心地说:“今天不是搬家了?我看见大海好像打电话呢,你看着点东西,别叫人拿走了。”
昝文溪这会儿装乖,躲在老人后头,大门一关,吴凤香无可奈何,程梓涵什么都不说,而明摆着是昝文溪打断了她儿子的胳膊。
但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冲老太太撒疯,没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奶奶扭过头快步进家,昝文溪正弯着腰作鹌鹑,门关上后院子里,昝文溪肆无忌惮,又追到奶奶身边,搂住奶奶在脸上亲一口,奶奶耷拉下眼皮,没有露出什么高兴,也没什么不高兴,把布兜子一放就开始择菜,一条条豆角梳开,过了会儿才说:“她找你什么事情?”
“没有什么,就是程梓涵欺负李娥,我就打了他一顿,他没跟父母说,但是我专门跑过去气他。”
奶奶不高兴地骂她:“你有本事了?”
“没事的,奶奶。”她握住奶奶的手,和奶奶的生命紧挨着,死也紧挨着,奶奶有了昝小鱼,不会孤单,而昝小鱼有小狗淘淘陪着,只是小狗淘淘也很老了,昝小鱼要怎么办才好?
奶奶定睛望着她,过了会儿说:“你现在聪明了,就比什么都强,快找个对象照顾你吧。”
昝文溪皱着鼻子:“不要。”
“我死了你怎么办?”奶奶用指头把豆角梳开,“趁我还没死,快找个好的,别天天跟李娥混。”
“什么就跟李娥混,她不是好人么?你还把存折给她取。”
“你跟着她混着,去哪里找对象去?”
昝文溪没有话可以反驳,但凡她的日子再久一点,说不定就要随便找个对象满足奶奶的愿望了,可她是个吝啬鬼,就剩下一个半月还要再给别人分一分时间?
“也不着急,我还小呢。”
“哦,是,等明年再找,今年不许找。”
未成年人不许搞对象,奶奶还以为她十七岁。
她就把自己当十七岁的女孩,晚上钻进奶奶的被窝闹着要奶奶给她挠痒痒,实际上一点也不痒,就想要奶奶粗糙的手指头划拉她的后背,老人的身体那么热,好像知道烧不久了,所以把剩下的柴都噼里啪啦地放进火里。昝文溪刚钻进去撒娇没一会儿就热得钻出来了,奶奶说:“你就乱窜吧你,你当心感冒了。”
昝文溪把腿收进自己被子里,夜半,忽然听见轰隆的一声闷响,好像是打雷。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这就冬天了还要下大雷雨么,一转头又睡着了。
早上醒来就开始鼻塞流清鼻涕,她拿着一卷纸坐在炕头喝热水,扒拉着药片给李娥拍照过去问问吃哪个,李娥先回复过来一张图,用红圈画出要吃的药。
“一天三顿,一次两颗……你知道么,她们家塌了。”
谁家塌了?
昝文溪吃完药就出去看热闹,塌了的是有德巷五号的半截土城墙,从人们的口中她得知这城墙似乎和汉高祖刘邦有些关系,她既不认识汉高祖,也不认识刘邦,穿过有仁巷和有德巷看热闹的人,看见被压塌了的丝瓜架和被埋进去半截的屋子。
“还好昨个搬走了。”有人这么说。
原来土城墙总被人从外头挖土偷走,早就被挖得像个陀螺似的头重脚轻,能在这时候塌下是老天爷的仁德,知道人搬走了不会闹出人命才塌下来。
昝文溪却埋怨起老天爷,如果早一天把这一家子埋进去多好,偏偏人们越说越邪乎,好像这一家积德行善才能有此大幸似的,她可不爱听,从人群里挤出去。
人群往外三四步,李娥靠墙站着发消息,她立即飞跑过去,猛地想起了孟婆的话。
当李娥自焚的时候,烧了有德巷西边的两户人家。
她一开始以为“两”是虚词,就像“给两个钱”“来两个人”,代表着“多”的意思,因为大家都知道有德巷有五户人家,李娥西边有三户——现在剩下两户了。
在没有自己的那个世界里,程梓涵一家也会搬走?
他们不是因为她威胁了程梓涵损坏他名誉,也不是因为程梓涵和她有冲突才搬走么?
打断的胳膊和被刺中的胸口,好像……什么也没改变……
她又觉得这似乎是自己的臆想,或许孟婆说的就是虚词呢!是自己对一两二三之类的东西斤斤计较自己吓唬自己。
李娥收起手机笑:“看见了?”
昝文溪收敛思绪,愤然说:“看见了,早不塌晚不塌,就应该昨天早上塌了。”
李娥立即竖起手指头嘘了一声,抬头发现没人听见昝文溪这话才拉着她往家里走。
她狠狠吸了一口鼻涕,但感冒流出来的鼻涕不受控,一个劲儿往嘴边流,她边走边扯卫生纸堵在鼻子上,等进了家,手里攥着一大把鼻涕纸,李娥伸手拿走,扔进炉子里烧了,顺手从炕上拿了件毛线开衫抖落着披在她肩头:“怎么感冒了?我还说有事情找你商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