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囫囵咬了几口就把西瓜咽下去,叉子丢掉,手也解放了。祁满华看着她吃西瓜,端宝儿忽然问:“您是不是早就发现我们在谈了。”
祁满华睁大眼睛,不再是刚才的表情忽然就活泼起来,皱纹堆在眼角,“你怎么知道。”祁宁明明是晚辈,这会不在场,祁满华反而变得活泼,和端宝儿坐近了,“之前见你们一起吃饭我就觉得不对劲。”
“什么时候?”
“我们第一次吃饭。”
端宝儿也笑起来,方才无形的隔阂忽然不复存在,或许本也只隔了一层保鲜膜的厚度,看似隔离了二人,让两人摸不清彼此间的距离,实则一捅就破,一如往常。
她也放松,问祁满华,“您不是之前总让我帮忙介绍吗?最近都没找我说话,是打牌更好玩吗?”
“嗯……也不是。”
对端宝儿,祁满华没做什么隐瞒,“就是感觉经常能见到之前关系不错的同事,就不那么孤独。”
祁宁不在客厅,客厅顿时空旷一半,端宝儿想象自己也不在的话,这里就一只泰迪和一个老人,整日在房间转悠,是会孤独。
孤独是一个很文艺的词,如果不是祁满华上过学、上过班,她可能甚至没办法用词汇描述自己的寂寞。
端宝儿想起初中,每次从学校走回家,偶尔看到三轮车,会上去搭一程,回到外婆的老房子,外婆会在大门前的空地干活。
农村的房子虽然也是独栋,但和独栋别墅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后者经过人力定期修缮打理,透露着规整的精致,而前者,会莫名透出一股远离尘嚣的安静。
杂草从没铺到水泥的地缝、土地里,四面八方地野蛮长出,虫豸在草尖、在墙壁、在灯下、在脚底,南方的山影远远环抱着村落,如果不是外婆特意打开了老房子的廊下灯,站在那儿等她,单独看到那样的场景,或许就已经感到寂寥。没有人烟的老房子,是安静的,被遗忘的。
但外婆大概也是寂寞的吧,她守在门口,让那老宅活起来,有了家的感觉,但外婆在等她放学回家时,看到远处其他人家的灯火,望着乡村水泥路和小土路,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一个背着小书包远远跑来的人影。
“不孤独就是好事。”端宝儿咽下心底涌上来的某种感情,“您和曹伯就只打牌的时候见吗?”
“对,我和曹建邺就约着打牌。”
“朋友。”
“对,我和老曹是朋友。”祁满华把“朋友”这个词重复了一遍,“他挺好的,和子孙感情也好。”
朋友吗,端宝儿想起那个叫曹建邺的爷爷。
每次打牌都认真收拾过,大夏天的,其他爷爷奶奶穿着凉鞋、短袖、背心、短裤,只有他见祁奶奶穿得精神,也要穿POLO衫和运动鞋。
鬓角出了汗也不管,回家的时候从包里掏出小风扇,下一天还是照穿不误。
牌技看起来很好,也不去上课,就和臭棋篓子们打牌,有时候还故意喂牌给祁满华,祁满华收到想要的牌都挺开心的,只有她这个游荡在周围端茶倒水顺便看牌的人发现了蹊跷。
但是转念一想,形式或名分,到了这个年纪,或许已经是没有意义的东西。
“搭伙过日子”听起来像牵扯进柴米油盐和家事,“因为想见面所以每天坚持打牌”却还像是真挚婉转的升温期,哪一种更幸福,不好说。
端宝儿没再劝,就说:“您也不差,看我和祁宁特地给您挑了运动服,今年可流行了,要不现在拆开看看?”
祁满华深深看了她一眼,用力握了握端宝儿的手。
祁满华手的颜色比脸黄些,带着些斑点,因为不常做家务,没有太粗糙,但骨节也已经硬了,端宝儿又想起自己的外婆。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不做这种养老机构,花时间陪我们这些老人,卖点产品,或者做别的什么,肯定很厉害,很赚钱。”祁满华真诚地说,“小端,我是认真说。”
“没事,我就喜欢做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