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城穷苦人中,颇多原是五瘟庙管事者的后代,且多为旧城居民,如今地位顛倒,心中自然更是愤满难平。
金蝉子离去几年后,娑婆国国君颁下一道法令:不仅允僧人入朝为官,更准僧人娶妻生子。
虽此前早有僧人暗养家眷,但如此明令公然,顿时掀起轩然大波,百姓愈发不满。
正如前文所言,这些人见识有限,不敢怨天恨佛,便將憎恨转向寺院僧侣及国君百官,转而暗中支持另一教派以为依仗。
譬如东土北周武帝灭佛之前,亦曾屡次组织辩经,明確儒为先、道为次、佛为末。
娑婆城中非僧非宦的平民生活愈艰,渐生怀旧之心,五瘟教遂死灰復燃,如春雨后笋。
他们暗中宣扬:瘟神曾真救一城百姓,岂可忘本忘根,尽被佛教蒙蔽?
起初只是偷偷供奉五瘟神,然隨著佛教盘剥日重,数十年间,信眾迅速增加,渐转为公开反佛。
一座佛城竟涌现大量反佛之人,自然遭朝廷与佛门势力打压。
双方由是爆发流血衝突,和平近百年的姿婆国自此陷入內乱。
正所谓天若无神佑,大乱必生妖。
隨著民间对五瘟神的信仰从復甦至復兴,连早年的年惊禪也一併被供奉起来。
他们反而期盼天神再降神兽,將这些打著佛號的“外来邪徒”逐出威城,还我净土爭斗持续十数年,期间有一妖物,生得独脚、黑毛、猴脸、赤目,名唤独脚五郎,不知被何人於深山发现,被反抗军迎入城中,奉若神兽。
此妖虽无大神通,却善控人心,製造幻境,尤以邪法为能,目放绿光便可操纵他人心智,其害远胜昔年年惊惮。
在狂热信徒辅佐下,不出半年,大半城民皆被其操控,听命於它。它在此地比在深山快活何止百倍?
它自个儿恣意妄为,又招来同党,携一眾小妖进驻城中,四方妖怪闻风来投。不过数年,一座佛城竟成妖窟。
你道天上神仙为何不闻不问?原来独脚五郎初入城为害时,便有城隍、土地奏报天庭,请诛妖邪。
奏摺层层上述,直达玉帝御前。玉帝见奏中提及溶威城,觉名甚熟,细想之下记起前因,急命查实。
得知来龙去脉后,玉帝勃然怒道:“此城民愚不可及!观音大士慈悲,前番两度相救,后更亲身降临,然彼等仍不敬天地,不尊神佛,反以妖邪为尊,大建淫祠,反覆无常!今日之果,实乃自作自受。既如此,不必再管它!”
大天尊金口一开,谁敢不遵?故而此番无神下界降妖。
妖邪素以食人为常,如同人食牛羊,却不懂休养之道。加之此城失天佑后,灾祸连连,非旱即涝,饿孵遍野,人口锐减。不过十年,满城白骨累累。
待吃尽一城人,群妖觉此死城无趣,遂各回山林,分据洞府。此地便是后来的双叉岭。
这也是为甚李修安初时拜师途经此地,只遇三怪;而在五庄观修行四百余载后,下山了缘再经故地,已是群妖横行。
彼时李修安心中不解,救治了刘伯钦之父,报了恩情,诛灭狐妖后,曾问本处山神。
山神回道:“西境三百里原有雄城,奈何百年征伐,盗匪横行。愚民毁庙瀆神,自造杀孽,终致天纲紊乱,妖孽丛生。如今人烟凋,实乃咎由自取。”
“所谓神仙无过,罪在自身!正是如此。”
正是这番因果,山神方有此言。
而金蝉子第十世一一即今日的唐僧出大唐边界后,被寅將军(虎精)、特处士(牛精)捉拿,只食其从人,却放过了唐僧。一则是因唐僧本性元明,二妖对活菩萨临凡之事有所耳闻,心存忌惮。
二则,李修安前番刚诛灭熊黑精,正因曾被其所擒之故。虎牛二妖寧愿不食唐僧,也不愿结此恶缘。
当然,最重要者,此时尚未有吃唐僧肉可长生之说流传於世。
也因此太白金星救了唐僧后才道:“此地左右妖邪,尽都是山精树鬼,怪兽苍狼。”
前些年,善財龙女隨菩萨化身人间行走,再经此地,菩萨谈及此城兴亡史,嘆道:“经云:眾生如恶露聚————””
侍立一旁的善財龙女闻之,联想菩萨所言正信、邪信之辨,亦感慨万千。
正是:白骨漫说菩萨事,空余荒城咽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