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牡丹楼断壁残垣间硝烟未散,周雷紧握铁槊的手却己渗出冷汗。
新任兵马都监周雷望着废墟中央那个玄袍翻飞的身影,恍惚见对方背后竟生出赤焰般的虚影。
那是个魁梧汉子,手中擂鼓瓮金锤尚未沾血,却比青州府库中任何兵刃都要骇人。
"李元霸!"周雷喉间发出破锣般的嘶吼。
半月前梁山王进公然斩杀朝廷命官的消息还在耳畔回荡,此刻这传言中力能裂天的煞星竟真个出现在眼前。
金锤破空声如滚雷炸响,周雷胯下战马人立而起,将他掀翻在地。
铁槊脱手坠入瓦砾堆的闷响,混着他尿湿裤裆的恶臭,在死寂的废墟中格外刺耳。
"神仙。。。活神仙!"周雷双手在碎石上抓挠着,绣着獬豸的甲胄挂在断梁上,露出染血的内衬。
周雷连滚带爬撞开院门时,正撞见自家重甲步兵丢盔卸甲狂奔,锁子甲与陌刀相撞的叮当声里,不知谁喊出句"梁山王天尊显圣",更令溃兵们脚下生风。
唯有曾头市庄客们立在原地。
他们望着曾索扭曲的尸首——这位庄中猛将咽喉处插着半截断裂的狼牙棒,双眼圆睁似有不甘。
李元霸收锤而立,王进却缓步上前,染血的枪尖挑起曾索腰间的虎头金牌:
"曾家乃是金人老狗占我汉人领土所建,我王进只诛异邦,尔等既是汉人,我可以放你们回去。"
庄客们额头磕得青砖生响,混着血污的脸上尽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大王饶命!曾弄那金狗勾结官府,强占俺们田地,还逼庄汉去辽东挖矿!"为首的老汉扯开衣襟,胸口烙铁印狰狞可怖,
"去年腊月冻死在矿洞的娃,到现在连尸首都寻不回来!"
此起彼伏的控诉声里,泪水混着尘土在沟壑纵横的脸上蜿蜒。
林冲银枪斜倚肩头,玄色披风被晚风掀起猎猎作响:
"我梁山竖起替天行道大旗,专斩贪官污吏、救百姓于水火!济州城外施粥棚救了三千饥民,青州牢城劫出八十好汉,这些义举,哪桩不是替天行道?"
林冲话音未落,穆弘己踏着满地碎瓦大步上前,腰间九节钢鞭撞出清脆声响:
"林教头所言极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金狗曾弄那厮占着我汉人祖居之地,却给金国送粮送马,分明是吃里扒外的畜生!"
段景住突然扯开破风帽,头顶被辽人削去的半片头皮赫然在目,想起当年在夹山峪被金兵剥去马匹、险些冻毙的惨状,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寒光一闪,利刃己割下曾索首级:
"这等助纣为虐、欺压我汉人的狗贼,留他全尸也太便宜他了!"
段景住利刃割下曾索首级的瞬间,庄客们如惊弓之鸟轰然跪地,额头紧贴着沾血的砖石簌簌发抖。
王进见状疾步上前,玄铁枪"当啷"插地,震得碎瓦跳起飞溅:
"都起来!梁山不斩无名之辈!"
王进目光扫过众人褴褛的粗布短打,腰间麻绳束着的半块硬饼清晰可见,"曾弄豢养爪牙,你们不过是被铁链拴住的苦命人!"
话音未落,个中一塌鼻梁庄客突然踉跄爬起,破袖口蹭去脸上血污:
"大王英明!那曾弄老儿拿辽人的狗头金招兵买马,如今聚了上万贼兵!"
那庄客眼珠转得飞快,压低嗓音道,"若把这孽障的三儿子首级送回去,保管曾家老小吓得尿裤子,也能杀一杀曾家嚣张的气焰!"
周围庄客先是一愣,随即轰然响应,有人己抓起曾索尸身往肩头扛。
"且慢!"王进虎目圆睁,震得众人动作一滞。
王进踱步至牡丹楼残碑前,指尖抚过剥落的"仁义"二字:
"曾头市三番五次劫我粮草、伤我兄弟,今日我众兄弟来青州游玩,又无端遭曾索伏击,无奈之下才杀了他!"庄客们脸色骤变,却见王进忽地俯身,双手将为首庄客搀起,
"但梁山以仁德立身,举的是替天行道的旗,不是滥杀无辜的刀,你们都是曾头市的平头百姓,我放你们回去。"
王进望向暮色中曾头市方向,晚风掀起猩红披风,"你们几个回去的时候,带上这曾索尸首,就算是我梁山送给曾家的见面礼吧!"
庄客们面面相觑,忽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王天尊仁义,梁山泊义气啊!”
残阳为梁山众人镀上金边,而曾索的首级在暮色里,竟显得比白日里温顺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