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窝亦是深陷,眼睑低垂着,遮了大半眼珠,浑身透着一股被岁月榨干后的衰败暮气。
可在太渊眼中,这副朽木般的皮囊下,却藏着深潭似的气机。
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藏着翻涌的潜流,虽不张扬,却厚重非常。
这老道人修为绝不弱。
望气亦望人,在大明那会儿,太渊各色人见多了,他可以断定,这老道人昔年必然是位居高位之人。
一句话形容,便是“形如朽木,神藏惊雷”。
太渊在打量老道人,老道人亦在打量太渊。
他本是按例来清圣祠上香洒扫,太渊却像凭空从地里冒出来似的,砸在祠前的石板上,当时就惊了他一下。
可看到太渊昏迷不醒,加上突兀现身的方式,老道人心中自有几分猜测。
约莫是哪家毛躁弟子,遁法没练扎实,跑偏了地方。
“后生,你是哪家的弟子?”老道人开口,声音像破风箱似的,却不嘶哑,反倒有种老铜钟的沉,“身子可有异样?没摔断骨头吧?”
“”太渊本想说自己是南宗传人,可转念一想,换了说辞,“多谢挂念,身体无恙。无门无派,散人罢了。”
“嗬。”老道人嗤笑一声,显然不信,却也没追问,只摆了摆手,“你不想说就算了。只是你家长辈没教过你,修炼遁法得循序渐进,哪能这么冒冒失失的!”
他指了指祠外的山林,“这后山多的是豺狼,要不是老道在这儿看着,你这会儿怕是早成了它们的点心了。”
遁法?
太渊心思一动。
他明明是在太虚幻境爆炸时被卷入,怎会成了遁法出岔?看来这老道人是误会了,却也正好,省得他解释前因后果。
“敢问道友,”太渊语气谦和,“可否告知,贫道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道友?”老道人像是听到了什么趣事儿,上下打量他一番,眼缝里的光多了几分戏谑,“你这后生没大没小!老道的年纪,做你师爷都够了,也敢叫道友!”
年纪?
太渊莞尔,没与他争,只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却自有风骨,“若是阁下与我是同一师门,那自然有辈分之别。但道脉无先后,皆在天地间求索。若以年岁论尊卑,山中千年古松,岂非要受尽人间香火?”
老道人闻言一怔,捋着花白胡须的手停在半空。
他望着太渊,那双垂着的眼渐渐抬了起来,眼窝深处竟慢慢亮了。
忽而,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树叶子簌簌落,“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也罢,老道试把试把你,接得住,便许你唤这声道友。”
话音未落,老道人猛地一跃。
他本是枯瘦如朽木的身子,跃起时却像展开了翅膀的大鸟,衣袍鼓胀如帆,竟有了遮天蔽日的势头。
瞬息间,一只枯瘦的大手已朝太渊面门盖来。
手背上青筋凸起,指甲泛黄,动作却迅捷利落,带起的风刮得太渊鬓角发丝乱飞。
太渊不慌不忙。
他脚下未动,只单臂一抬,手臂如撑船的长梁,稳稳横架,恰好格在老道人小臂上。
掌缘触到对方时,他手腕微旋,顺势往老道人要穴拿去,动作行云流水。
“拳脚功夫倒是很俊!”
老道人体内真炁猛地一鼓,原本衰败的眼突然亮了,那光极锐利,又极清醒,像寒潭里淬了冰的刀,与他周身暮气截然相反。
他认真了。
白气如匹练般从他身上冒出来,裹着衣袍猎猎,下一刻,老道人身影一晃,竟凭空消失在原地。
“倏!”
劲风划破空气的锐响从左侧传来。
太渊眼角余光瞥见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指节嶙峋,带着气爆声“噗”地朝他左肩抓来,速度比方才快了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