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的墙壁如同融化的冰雪,无声地滑开,露出了后面那个小小的、散发着陈旧纸张和油墨气息的书柜。几本厚重的皮质笔记本和若干用金属夹子固定的泛黄文件安静地陈列其中,像一座微缩的、被时光尘封的墓碑。
沈冰步履略显蹒跚地走过去,指尖拂过那些冰冷的书脊,最终停留在一本封面没有任何标识、颜色最为深沉的笔记本上。她将其抽出,感受到一种非同寻常的重量,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更是一种历史的沉淀感。
她抱着笔记本,回到房间中央坐下,刻意让自己的背对着那个隐藏着“裂隙”的墙角。这个角度既能让她在“经理”的监视下显得专注于阅读,又能利用身体的遮挡,为她后续可能的隐秘行动提供一丝微不足道的掩护。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一种极其严谨、甚至可以说带着某种强迫症般美感的钢笔字迹,记录着复杂的基因序列图和能量场公式。署名是——伊莱亚斯·弗罗斯特博士。
一个陌生的名字,但沈冰的心脏却猛地一缩。她飞快地向后翻阅,更多熟悉的名字和概念跳了出来——“潘多拉初始架构”、“意识共振理论”、“基因标记筛选协议”……甚至,她看到了几处她父母——沈牧云和林静——作为协同研究者的签名批注!
这不是“经理”随意找来的伪造品。这是真实的,“普罗米修斯项目”核心研究员的原始笔记!
“经理”竟然将这种东西给她看?他是过于自信,还是另有所图?
沈冰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阅读。这些笔记的年代明显早于她父母留下的那些,视角更为宏大,也……更为冷酷。
伊莱亚斯·弗罗斯特,这位项目的首席科学家,在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近乎神祇般的、创造新秩序的狂热。他将“潘多拉”视为引导人类进化的“圣火”,而他们这些研究者,便是盗取并掌控这火焰的“普罗米修斯”。笔记中大量充斥着对“低等基因”的蔑视和对“优化人种”的憧憬。
然而,随着研究的深入,笔记的基调开始发生变化。弗罗斯特博士记录下了“潘多拉”系统早期表现出的不可控性和对特定基因标记者(即“初始样本”)意识产生的剧烈、且往往带有毁灭性的影响。“回声”的早期观测记录就在其中,被标记为“高价值但极不稳定的共鸣器”。
更重要的是,沈冰在关于“系统稳定性”的讨论部分,看到了关于“基石”的最早理论构想!
弗罗斯特博士提出,需要一个具备“绝对基因稳态”和“意识不可侵彻性”的特殊个体,作为整个“潘多拉”网络的“定锚点”或“防火墙”,以防止系统过载或意识共振失控。他将这个构想中的个体,命名为“Foundation”——基石。
但笔记到此,关于如何寻找或创造“基石”的部分,却是一片空白,仿佛弗罗斯特博士自己也无法解决这个核心难题。随后不久,笔记中开始出现她父母以及其他几位研究员联名提出的警告,质疑“潘多拉”武器化的风险和实际后果,呼吁暂停研究,转向更安全的领域。
分歧,由此产生。
笔记的最后几页,字迹变得潦草而急促,充满了压抑的愤怒和失望。弗罗斯特博士将她父母等人斥为“阻碍进化的懦夫”和“背叛理想的叛徒”。然后,笔记戛然而止。
沈冰合上笔记本,闭上眼睛,胸膛剧烈起伏。冰冷的愤怒和刻骨的悲伤交织在一起。她看到了父母曾经奋斗和抗争过的战场,也看到了那个最终导致他们罹难的、名为“理想”实则疯狂的深渊。
“经理”给她看这些,是想让她理解“潘多拉”的“伟大”,还是想让她体会背叛者的“下场”?或者,他只是想进一步刺激她,观察她在知晓父母悲剧真相后的反应?
无论哪种,都其心可诛。
但沈冰并没有如对方可能预期的那样陷入愤怒或绝望。相反,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坚定在她心中升起。她更加理解了父母的选择,也更加明确了自己必须走下去的道路。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个隐藏的裂隙。
逃脱,不仅仅是为了求生,更是为了终结这一切。为了父母未竟的抗争,为了所有被“潘多拉”阴影笼罩的人,包括那个被折磨的“回声”,也包括那个不知在何方的“基石”。
她需要更具体的计划。通风管道是出路,但她需要知道它通往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