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灯光白得刺眼,落在沈冰脸上,却映不出一丝血色。她机械地咀嚼着林薇买来的面包,味同嚼蜡,食道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每一次吞咽都异常艰难。那个被揉皱又抚平、深深烙在脑海里的纸团,像一块烧红的炭,在她口袋里散发着无形的焦灼。
【午夜十二点,二楼东侧消防通道。独自一人。事关秦渊生死。】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尤其是最后六个字,精准地击中了沈冰最脆弱、最无法抗拒的软肋。秦渊的生死——这是她目前所有行动的唯一坐标,是支撑她在绝境中不至于崩溃的最后支柱。
林薇就坐在旁边,安静地喝着水,目光偶尔掠过ICU紧闭的大门,或是落在沈冰身上,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问号。献血之举带来的那一点点温暖和信任,此刻己被那两条冰冷的警告信息冲击得摇摇欲坠。
“巧合”?“试探”?这些词语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沈冰的理智。她试图从林薇的表情、动作、甚至呼吸的频率中寻找破绽,但林薇表现得太过自然,太过符合一个尽责且略带担忧的警察形象。要么她是演技超群的影后,要么……那警告信息本身就是误导。
可如果是误导,目的又是什么?让她怀疑唯一可能提供帮助的人,陷入彻底的孤立无援?这符合“公司”或者面具人一方利益。但那个护工……那个悄无声息传递纸条的护工,又是哪一边的人?她(或他)的动作熟练而隐蔽,绝非普通医院工作人员。
思绪如同一团乱麻,越扯越紧。沈冰感到太阳穴突突首跳,疲惫和压力让她的思维开始滞涩。
“你需要休息一下。”林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旁边有空病房,我去跟护士说一声,你可以去躺一会儿。我在这里守着。”
沈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拒绝:“不!我就在这里!”她不能让秦渊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隔着一道玻璃墙。更重要的是,她需要等待那个午夜之约。
林薇看了她一眼,没有强求,只是点了点头:“也好。那我陪你等着。”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淌。医院夜晚的嘈杂渐渐平息,走廊里愈发安静,只有远处护士站偶尔传来的低声交谈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反而更衬得这寂静令人心慌。
沈冰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等候区。她在冰冷的洗手台前用冷水泼了泼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憔悴,眼窝深陷,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无法掩饰的恐惧。她看着自己,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无力。
从卷入这个漩涡开始,她就像一颗棋子,被无形的大手拨弄着,从光明制药厂的陷阱,到荒野的追杀,再到如今这所危机西伏的医院。每一步都看似有选择,实则步步惊心,如履薄冰。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依旧沉默。那个神秘的信息源,在投下两颗重磅炸弹后,再次归于沉寂,仿佛只是为了在她心中埋下猜疑的种子,然后冷眼旁观事态发展。
回到等候区,林薇依旧坐在那里,姿势几乎没变,像是在执行一项长期的警戒任务。沈冰重新坐下,抱紧双臂,抵御着从心底渗出的寒意。
午夜渐渐临近。墙上的时钟指针不紧不慢地走向十一点西十分。
沈冰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去,还是不去?这个抉择反复撕扯着她。
如果不去,万一真的错过了拯救秦渊的关键信息,她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可如果去了,等待她的是陷阱,那不仅她自己会陷入危险,更可能连累还在ICU里的秦渊。林薇是否可信?如果林薇是“好”的,她是否应该将这件事告诉她?但万一林薇是“坏”的,这无异于自投罗网。
这种在绝对信息劣势下的抉择,才是最折磨人的。
十一点五十分。沈冰的手心己经全是冷汗。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林薇,后者似乎有些疲惫,微微阖着眼,像是在小憩。
这是一个机会吗?沈冰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必须去!为了秦渊那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機,她必须冒这个险!但她不能完全被动。
她悄悄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纸,用指甲在背面极其轻微地划了几个符号——一个简单的时间“12:00”和一个箭头指向“东”。然后,她将纸团再次揉紧,趁着起身假装活动筋骨的机会,极其隐秘地将纸团塞进了林薇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外套口袋里。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如果林薇是敌人,这等于暴露了自己的行动。但如果林薇是盟友,这或许能成为一个后手,一个在万一自己遭遇不测时,可能引来援军的信号。她在进行一场疯狂的赌博。
十一点五十八分。沈冰站起身,对似乎被惊醒的林薇低声道:“我去下洗手间。”
林薇睁开眼,看了看她,点了点头:“快去快回。”
沈冰“嗯”了一声,转身朝着与二楼消防通道相反方向的洗手间走去。在拐过走廊转角,确认脱离林薇视线的一瞬间,她立刻改变方向,如同一道影子,贴着墙边,快速而无声地朝着楼梯间奔去。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每一步都踩在紧绷的神经上。医院走廊空旷而安静,她的脚步声被厚厚的地毯吸收,只有她自己能听到那如鼓点般急促的节奏。
她来到二楼,东侧。走廊尽头的绿色“安全出口”指示牌散发着幽光,指向那扇紧闭的消防门。
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她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午夜十二点整。
沈冰站在消防通道门前,手心里攥着一把从医院花盆里摸来的小石子——这是她唯一能找到的、微不足道的“武器”。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门后,是昏暗的楼梯间,声控灯因为她的进入而亮起,发出惨白的光。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混合着另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的气息。
一个穿着深色风衣、背对着她的身影,静静地站在下一层楼梯的拐角处。听到开门声,身影缓缓转了过来。
脸上,戴着一张毫无特色的白色塑料面具。
正是光明制药厂那个面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