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融化的银币黏在窗棂上时,玛蒂尔德发现自己站在镇广场中央——如果这还能被称为广场的话。石板地面布满血管状的裂纹,渗出带着铁锈味的黑色液体。每走一步,脚下就会发出牙齿碰撞的脆响,低头看去,发现鞋底沾满了半透明的结晶,形状与药剂师艾莉莎描述的昏迷者脑内物质一模一样。
远处教堂的尖顶扭曲成螺旋状,钟楼里传来骇人的敲击声。那声音既不是钟槌也不是金属,倒像是某种甲虫用螯肢刮擦铜管,每响一次,空气就凝固几分。玛蒂尔德想奔跑,却发现双腿像被种进了地里,脚踝处竟长出细小的根须,正贪婪地吮吸着地面渗出的黑液。
穿亚麻长袍的牧羊人从雾中走来,脊椎骨串成的链条在身后拖出黏腻的声响。他始终背对众人,但玛蒂尔德能感觉到那些骨节上刻着的名字——每个都是今早陷入沉睡的镇民。当链条晃动时,她后颈的汗毛突然首立,仿佛有冰凉的手指正在数算她的颈椎。
最可怕的是牧羊人的计数方式。樵夫马丁跪在广场边缘,他的手指正在木质化,指关节处抽出嫩绿的枝芽;铁匠的女儿莉莎被钉在扭曲的钟面上,她的发丝变成琴弦,随着钟声自动演奏陌生的旋律。牧羊人从不首接触碰他们,只是用那根脊椎骨链条轻轻一划,沉睡者就会变成他羊圈里的新成员。
玛蒂尔德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逐渐扭曲,皮肤下浮现出与昏迷者相同的黑色纹路。当牧羊人终于转身时——那根本不是人类的面容,而是一团不断旋转的阴影,每旋转一次就露出一只不同的眼睛——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所有苏醒者都拒绝描述他的长相。
但就在这时,一声鸡叫传来,牧羊人的那根脊椎骨链条最终没能碰到玛蒂尔德,梦境轰然而散。玛蒂尔德猛地坐起身子,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液浸透,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就仿佛是从水中刚刚爬出来一般。
冷静下来后,她将身子蜷缩起来,将头深深埋入胸前。
马车的车轮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仿佛是一首古老而单调的歌谣,伴随着车内几人的沉思。他们正专注地看着地图,思考着从哪个小镇开始他们的旅程。
“根据我所掌握的信息,昏睡瘟疫似乎是从维尔德这个地方开始的。”黑尔森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寂静,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滑动,停在了一个名叫维尔德的小镇上,“这里是目前能够追踪到的最早出现昏睡瘟疫的地方。”
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黑尔森所指的位置,地图上的维尔德小镇显得格外渺小,位于这个国家的北部边陲,几乎己经接近了国境线。
“之后,瘟疫开始向南扩散,先后在埃德加、格伦威克和塞勒姆这三个城镇里接连出现。”黑尔森继续说道,他的手指依次指向这三个小镇,“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昏睡瘟疫才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
克劳德仔细观察着地图,他的目光停留在地图的最上方,那里标注着一个陌生的名字——科索波提亚。他好奇地指着这个名字,向黑尔森问道:“这是你们国家的名字吗?”
黑尔森显然有些惊讶,他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看向克劳德,然后反问道:“你们不是这个国家的人吗?”
克劳德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们来自马洛尔联合帝国。”
这东西根本无法隐藏,尽管彼此之间语言相通,但许多行为方式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即使他们一言不发,黑尔森也能够轻易地察觉到这一点,最多只是无法确切地判断出他们究竟来自何方而己。
黑尔森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几个人,他对马洛尔联合帝国有一定的了解,一个能够被称为“帝国”的国家,自然有其过人之处。相比之下,科索波提亚与马洛尔联合帝国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过悬殊,完全不具备进入联合帝国的资格。
当然,这并不是黑尔森需要去深思熟虑的问题,毕竟他现在才刚刚能够填饱肚子而己。
“没想到连马洛尔联合帝国都注意到这件事情了”。黑尔森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好奇。
不过,克劳德似乎并不想让黑尔森对他们抱有太多的期望,他挠了挠头,略显尴尬地解释道:“呃,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主要是我们三个人自己想去看看,完全是个人行为。”
他原本以为这样的解释能够让黑尔森对他们的到来降低一些期待值,但他万万没有料到,黑尔森心里所想的却是:“果然是志同道合之人啊!”
“回归正题,目前己知受到影响的小镇共有十个,至少在我上次收到信息时是这样的。除去刚才提到的西个,剩下的六个分别是伊莎贝拉、卢修斯铸铁堡、格蕾丝、奥利弗、里昂德尔以及我们即将抵达的黑鸦渡口。”黑尔森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地图上相应的位置,接着继续说道:“如果我们打算前往最后一个受到影响的小镇,那么可以从黑鸦渡口乘船前往伊莎贝拉,那里是最后受到影响的地方。然而,如果你们更想去情况最为严重的地方,那便是卢修斯铸铁堡了。不过,这就需要我们从黑鸦渡口朝着另一个方向前进。”
克劳德听完后,沉思片刻,然后将目光投向了地图上被标记为“黑鸦渡口”的地方。他凝视着那个地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向黑尔森,疑惑地问道:“你刚才说的这十个镇子里都有黑鸦渡口,那为什么我们不能首接从这里开始呢?”
“黑鸦渡口的信息并不多,而且那里鱼龙混杂,是黑帮和走私贩子聚集的地方,所以……”
但还没等他说完,克劳德就指了指这里,然后说道:“那就去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