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完吃食,脚不歇地转进布庄。
布庄掌柜的见她进来,眼眉先笑开了:“沈大娘子今儿也来赶早集?”
沈青应着,先拣了两套成衣,都是藕荷色细布衫子,领口绣着小朵兰草,她自己一套,给四丫一套,穿在身上松快合身,瞧着就像一对母女。
这些日子汤水跟上了,她和四丫身上都长了些肉,脸上也透着红润。尤其是四丫,先前蜡黄的小脸白了好几度,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扑闪着跟含了星子似的,总算有了几分娇俏模样。
沈青瞅着,心里头那点成就感直往外冒,比自己穿了新衣裳还美。
这股子劲儿上来,她抬手就指了柜台后头几匹鲜亮布:“那桃粉的、淡紫色的、月白的,各扯两尺!”又冲掌柜的道,“给我们家小囡做衣裳,两套秋衫,三套冬袄,赶明儿来取。”
四丫在旁边听得小嘴张成了“o”形,小手攥紧了沈青的衣角。
谁家给孩子一下子做五件新衣裳?便是村里最阔绰的张地主家,也没这么造的!她仰脸瞅着沈青,心里头直打鼓:娘这是把家底都翻出来了?往后要是没了银钱,可咋过活哟?
沈青却没察觉,只摸着四丫的头笑:“咱们小囡该穿些鲜亮的,才配得上这模样。”说着付了定钱,银角子落在柜台上,叮当作响,听得她心里越发敞亮。
在四丫身上,沈青景总算体会到了那种小时候玩装扮游戏,给小人儿缝个小裙子、扎个小辫子。女娃子爱美爱俏爱打扮,是打娘胎里带来的。
量完四丫的身形,沈青开始给自己选布料,量完四丫的尺寸,布店掌柜的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眼角的笑纹堆成了褶子,直夸沈青眼光独到。
好久没见到那么大的顾客了,一下子买了那么多布料不说,还都做成的成衣,布料赚一份钱,做衣服又能赚一份钱,怪不得他们家屋檐上一大早就有喜鹊叫呢,原来今日他们家要有大生意啊,这一次的生意抵得过他们半个月的收入了,可真是难得之喜事啊!
沈青挑了一匹靛青色的棉布,质地厚实,手感柔软,打算给自己做件新外裳。
老板娘凑过来搭话,手里抖着匹浅雾紫的缎子,流光泛彩:“大妹子瞧瞧这个海棠色的?做件夹袄,秋里头穿正好,衬得你气色更亮。”
沈青瞅着那颜色温温柔柔,确实顺眼,便定下付完钱,拿好凭据,半个月后来取。
掌柜的连忙记下来,又从柜台底下翻出个纸包,打开来是几块巴掌大的缎面碎料,红的绿的,上头还绣着缠枝纹:“妹子今儿照顾生意,这点碎料您拿去,给孩子做个小件衣物。”
沈青眼睛亮了亮,指尖捻着那缎面碎料,滑溜溜的,泛着珠光,都是缎面蚕丝的,一看就不是便宜货。她揣进怀里,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再转了几家杂货铺,买了些针线、胰子、油灯,独轮车早就堆得冒了尖,车轱辘压得“吱呀”直叫唤。沈青只好打道回府。
一路上,一路上四丫没闲着,小胳膊肘搭在独轮车沿上,嘴里没停:“娘,那桃粉的做夹袄,领口能不能绣朵小桃花?”“冬装要带兜兜的,我想装石子儿玩。”
沈青笑着应:“都依你,绣两朵都行。”沈青笑着听着,四丫好不容易活泼一些,她也不忍打断这份喜悦。
后头推车的大宝二宝可没这闲心。
车轱辘碾过石子路,“咯噔”一声,大宝猛地攥紧车把,手背青筋都冒出来了,车上的粮袋子、肉包、布料堆得像座小山,压得他肩膀生疼。二宝在旁边扶着车帮,额头上的汗顺着下巴滴,砸在青石板上洇出小水印。
瞅着前头娘俩说说笑笑,脚步轻快得像踩了棉花,再低头看看自己磨红的肩膀,俩小子心里头那点苦水直往喉咙涌。心里不约而同地在想,这苦逼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爹啊,你快回来收了这女鬼吧!要不然他们家就被这女恶鬼掏空了,你的儿子也要被这女鬼折磨死了。
此时的大宝二宝无比的想念他们的亲爹周烈。
他们爹周烈虽说常年板着脸,一副很凶的样子,兄弟俩见了他,向来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脚底板抹油想躲,论起怕来,比亲还多三分。
可这会子,俩小子嗓子眼都快冒火了,就盼着他爹能从外地飞回来。越想越觉得爹的那张冷脸都顺眼了几分。好歹是亲爹,再凶,也得顾着他们几个能不能活下去啊!这女鬼,可是分分钟就能要他们的小命啊!
百里外的官道上,尘烟滚滚。周烈勒着马缰,黑色劲装被风灌得鼓鼓囊囊,下颌线绷得像块铁。他正催着队伍加急赶路,冷不丁鼻尖一痒,“阿嚏——”一个喷嚏打得猝不及防,还没等他坐稳,又是接连两个喷嚏,打得他眉头紧拧。
旁边杨六驾着马凑过来,鞍上的长刀磕碰着铁甲,叮当作响。这小子向来爱打趣,咧着嘴笑:"老大,这喷嚏打得邪乎!准是家里有人念叨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