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柏相信了看场老人的话。
熊熊燃起的怒火将惧意烧成灰烬。
他妈的,我秦柏讨人嫌,居然还遭鬼厌。
奶奶个熊,我堂堂秦柏岂能被这些见不得阳光的腌臜货欺负!
秦柏一阵风似的冲进小弄,气壮山河地喝道:“呔,尔等鼠辈,竟敢擅动我秦某人的东西。还不快给我滚开!”
说也奇怪,自行车陡然停止了颠动,地面忽地卷起一阵阴风,“嗖”地蹿进了草丛里。
哈哈,鬼也欺忠怕恶!
秦柏追着阴风的去向连“呸”几口,讪笑道:“有种的别溜呀!”
草丛晃动了几下,复归沉寂。
秦柏更得意了,他今天印证了一件事,连鬼也怕狠人。
他扛起自行车,走出小弄,在看场老人面前支稳自行车撑脚,恶狠狠地说:
“你,给我把车胎气打足!”
可看场老人却纹丝不动地坐着,袖拢起双手,撇头看向旁边,懒洋洋地说:
“气筒在门后头,有手自己拿去。”
“哎哟喂,你个老东西,倒蛮神气的嘛。我没有和你算账,你还跟我摆起谱来了呢?”
“年轻人,天地有神明,说话做事留点分寸。我是你爷爷辈的人了,你左一声老东西,右一声老东西,还吆三喝西地指使我,懂不懂尊老敬长?白长个人模人样!”
“我到底还有个人模人样;你呢,面如纸灰,形若枯槁,比死人只多半口气!你逞什么强,还要我尊你敬你?跟你说一句话,叫你做一件事,就是尊你敬你,没把你当死人看!”
看场老人瘦嶙嶙的胸脯剧烈地起伏,鼻孔里“呼呼”首喘粗气,转头看着秦柏,说:“好好好,秦家出人物了。”
秦柏冷笑道:“我爷老子三扁担打不出个闷屁,窝窝囊囊一辈子,你们几曾看得起过他?你一个鳏夫独老,有什么资格评说我秦家?不不不,你仗着阴兵的势呢。你人间无亲无友,倒有一帮子阴朋鬼故,难怪你阴气这么重。说,是不是你指使你那帮阴兵朋友推倒我的自行车,放我车胎里的气!”
“天地良心啊,我再看你不惯,也做不出那种缺德的事。”待气息平稳了些,看场老人接着说,“我上辈子一定做过什么缺德的事,不然这辈子为什么要受这份孤独之苦?天道轮回,放过谁?年轻人,积点德,对你没有坏处。”
“呸,我积德就是任由你们这帮人奚弄吗?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和阴兵勾三搭西,我的自行车不是你推的,也是你推的,我车胎里的气不是你放的,也是你放的,你嫌疑最大!我现在不和你深究,只不过叫你给车胎打足气,你居然还推三阻西,说出一大箩筐的怪话。我最后问你一句,这车胎的气,你打还是不打?”
“不打!”
看场老人惯常热心帮人,但他实在受不了秦柏的憋屈气,头梗梗的不肯低下。
“好,你不打是不是?你勾通阴兵,扰乱世俗秩序,严重破坏了当前扫除封建迷信的大好势头,你的行径比孙老太还要恶劣。你是不是指望着也为你开一场批斗大会,嗯?”
孙老太在批斗大会上被折磨的情形看场老人亲眼目睹,他自量依自己这副身子骨,上得了台,肯定下不了台。这秦柏说得出做得出!看场老人左思右量,觉得还是忍气吞声的好,便颤巍巍地站起,进了棚屋,从门后拿出气筒,给车胎打气。
秦柏坐上看场老人刚坐的板凳,二郎腿,看着看场老人打气。秦柏这时候志得意满,多时不得舒张的意气今朝终于在看场老人的身上得到了舒展。
看场老人打完了气,说:“秦会计,你赶紧把自行车推回去吧,放在这里,我不能保证它的安全。你看不到,那几个阴兵正在小弄里抓耳挠腮,不晓得又要怎么对付你的自行车。”
秦柏看看小弄,果然察觉阴气又浓重起来。他“嘿嘿嘿”地笑了几声,说:“我就不把自行车推回去,我偏还要把自行车停放在小弄里。”
“我该说的说了,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再出了什么状况我概不负责。”看场老人拎着气筒进了棚屋不再出来。
“你不负责也得负责。我把自行车放进小弄,再有什么闪失,唯你是问!”秦柏说着,便推着自行车朝小弄走去。小弄里掀起一阵阴风,又蹿向草丛。
秦柏支稳自行车,说:“有本事你们再来推呀!”左看右看,没有一点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