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第80章 信任的试炼（第1页）

“黑水岭的守林人，让我来的。”

这句话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弥漫着机油味的狭小修理铺里漾开无形的涟漪。老者——赵姓猎户——拧动扳手的手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只有那双低垂的、被花白眉毛遮盖的眼睛里，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锐光，如同蛰伏的老狼听到了远方的狼嚎。

陆长年站在那儿，没有催促，没有多余的动作。科塔尔的冷静让他像一块礁石，承受着这沉默带来的无形压力。他能感觉到老者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气息——不是杀意，也不是欢迎，而是一种极致的、将自身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警惕与审视。这种气息，与守林老人身上那种与山林共生的沉静不同，更带有一丝属于人间边缘的、被磨砺出的冷硬。

几秒钟的沉默被拉得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只有扳手与金属螺栓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棚户区远处传来的模糊市声。

终于，老者缓缓放下扳手，用一块沾满油污的棉纱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这才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探照灯，毫无遮拦地落在陆长年身上，从他破烂的工装、苍白的脸色、疲惫却异常沉静的眼神，一首扫到他下意识微微护在身前的工具包，以及那条站立时略显不自然的左腿。

“他怎么样了？”老者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听不出情绪。

陆长年沉默了一下，脑海中闪过风雪中小屋那最后的枪声和混乱。他不需要渲染，只需陈述事实，科塔尔的理智为他筛选着词汇：“我离开时，追兵到了。他开了枪，为我争取了时间。”

老者擦手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只是眼神深处那点锐光似乎黯淡了一瞬，又迅速被更深的沉郁取代。他将棉纱扔到一旁，走到一个老旧的水盆边，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暂时充斥了小小的空间。他仔细地洗着手上的油污，背对着陆长年，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陆长年没有动，他知道，这沉默的清洗，本身就是一种态度的表达。信任的建立，从来不是靠言语，尤其是在他们这样的世界里。

水声停止。老者用一条相对干净的毛巾擦干手，转过身，走到修理铺角落一个用木板隔出的小休息区，那里有一张旧桌子和两把椅子。他指了指其中一把椅子。

“坐。”

没有询问姓名，没有追问细节。一个字，却仿佛打开了一道缝隙。

陆长年依言坐下，将工具包放在脚边，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暴起的姿态。异己手安静地放在膝上，但内部的“活性”脉动却微微加速，仿佛在评估着这个新环境和新接触者潜在的风险与可能性。

老者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铁皮茶叶罐，捏了一小撮粗粝的茶叶放进两个积着茶垢的玻璃杯里，提起桌上一把嗡嗡作响的旧电水壶，冲入滚烫的开水。茶叶在杯中翻滚，舒展，散发出一种苦涩却提神的香气。

“喝口热水，驱驱寒。”老者将一杯茶推到陆长年面前，自己则端起另一杯，吹了吹气，呷了一口，目光再次落在陆长年身上，这次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探究。“山里出来的？”

“嗯。”陆长年端起茶杯，滚烫的温度透过杯壁传来，他却没有立刻喝。科塔尔的屏障让他对温度的感知有些迟钝，但他能感受到这杯茶背后所代表的、有限的接纳。

“伤得不轻。”老者的目光扫过他的左腿，“待会儿弄点草药给你敷上。这地方，医院去不得。”

“谢谢。”陆长年道。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治疗，更是一种试探，看他是否愿意接受这种“地下”的帮助方式。

“你身上那东西，”老者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陆长年脚边的工具包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很扎手。”

这不是疑问，是结论。一个常年游走于边缘、嗅觉敏锐的老猎户，显然能感觉到这工具包散发出的不寻常的“危险”气息。

陆长年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回避：“能要很多人的命，也能救很多人。”他重复了對守林人说过的話。

老者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微黄的牙齿，笑容里却没什么温度：“像他（守林人）会说的话。”他顿了顿，笑容收敛，语气变得严肃，“但他没告诉你，沾上这种事，自己就先得脱层皮，甚至可能把命搭进去？”

“我知道。”陆长年的声音依旧平静，科塔尔的虚无让他对自身的安危有一种超然的认知，“但我己经没有退路了。”

老者沉默地喝了几口茶，似乎在权衡着什么。修理铺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电水壶残留的嗡嗡余音和窗外隐约的嘈杂。

“追你的是什么人？”老者终于再次开口，问题首指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