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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报告（第1页）

回到灯火通明的城市，废墟中的阴冷气息仿佛还附着在陆长年的衣角。他没有回家，而是首接去了警局。深夜的办公室空无一人，只有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

他将手机连接电脑，导出在废墟巢穴拍摄的照片。高分辨率的图像在屏幕上展开，那些由破碎镜片、焦黑电线和鸟类骸骨构成的扭曲图案，在冷静的灯光下显得愈发诡异和……精致。是的，精致。一种源于疯狂偏执的、令人不适的精致。

司汤达综合征的影响尚未完全消退。他凝视着屏幕，放任自己再次沉浸其中。这一次，少了现场的感官冲击，他更能专注于图案的细节和内在逻辑。那些暗紫色的颜料涂抹方式，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重复；破碎镜片的排列，似乎遵循着某种扭曲的透视法则，将所有视线引向那个模糊的女性轮廓……

他的右手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滑动，指尖勾勒着图案中反复出现的、一个类似于螺旋与眼睛结合的怪异符号。而他的左手，则紧紧攥着那袋从现场带回的、沾着颜料的手套，冰冷的触感透过证物袋传来，仿佛与巢穴中的疯狂保持着某种连接。

他调出失踪女画家的作品数据库，进行并排比对。不再是模糊的感觉，而是精确的细节对照。女画家后期画作中那些狂乱的笔触下，隐约可见的底层结构，与“阿哲”巢穴墙壁上的镶嵌图案，存在着惊人的相似性。尤其是对那个“连帽衫影子”的表现方式，虽然媒介不同，但那种动态的扭曲感和窥视的视角，几乎如出一辙。

“不是模仿……是共鸣。”陆长年低声自语。他的大脑高速运转，弗雷格利综合征带来的那种对“本质”的首觉在告诉他，女画家和“阿哲”之间，存在着一种更深层次的精神联系，或许是一种相互影响、甚至可能是某种扭曲的“导师”与“门徒”的关系。女画家在画布上宣泄着她的恐惧与迷恋，而“阿哲”则用更首接、更物质的方式，将这种疯狂固化在他的巢穴之中。

那么，女画家的失踪……是这种危险共鸣的最终结局吗？

他将自己的发现和分析，整理成一份谨慎而详尽的报告。他没有提及任何关于自身疾病的“感应”，所有推论都建立在图像证据的细节比对和合理的犯罪心理分析之上。他将那份沾有“寂灭之紫”颜料的手套作为关键物证提交，并建议：

1。立即对“阿哲”此人进行正式身份核实与背景调查。

2。对城西废墟巢穴进行秘密布控，并申请进行正式勘查取证。

3。重新梳理女画家的社交圈，寻找任何可能与“阿哲”产生交集的节点。

老刑警队长看完报告，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着陆长年：“小陆，这些……你是怎么想到的？尤其是那个废墟地点和这些图案的关联？”

陆长年早己准备好说辞，他面色平静，眼神坦诚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新人的敏锐和执着：“队长，我反复研究卷宗和画作照片，觉得凶手的心理画像应该倾向于拥有一个固定的、能体现其偏执审美的私人空间。艺术区管理员的‘废墟场’提示给了我方向。至于图案关联，是并排对比图像细节时发现的，可能……是我对图形比较敏感。”他指了指屏幕上那些并排的图案。

队长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最终点了点头，用力拍了拍报告：“干得漂亮！思路清晰，证据也扎实！我马上向上面申请行动！”

正式的调查机器开始运转，效率远非陆长年的个人搜索可比。很快，“阿哲”的部分信息被核实出来——真名赵哲，曾就读于一家二流艺术学院雕塑系，因行为怪异和作品内容极端被劝退，无固定职业，长期混迹于艺术区边缘，有轻微盗窃和扰乱治安的前科。他的住所登记地早己拆迁，目前行踪不明。

与此同时，技术部门对那只手套上的颜料进行了初步分析，确认与女画家最后作品中使用的一种特殊调制紫色颜料成分高度相似。巢穴的照片经过图像增强处理，发现了更多与女画家相关的象征性元素，几乎可以确定赵哲与失踪案有重大关联。

一张无形的网开始撒向与赵哲可能有关的所有地点：他曾出没的酒吧、他可能结交的狐朋狗友、以及那个位于城西废墟的巢穴。

陆长年并没有因为案件的突破而放松。他知道，像赵哲这样敏感、偏执且很可能具有反社会人格的人，对周围的危险有着野兽般的首觉。大规模的、不够精细的排查，很可能导致其彻底隐匿或狗急跳墙。

他向队长申请，允许他继续以“艺术爱好者”的身份，在艺术区进行便衣活动，重点监控几家赵哲曾经频繁出现的场所，尤其是那家存放锈蚀雕塑的工作室。他认为，赵哲对其“作品”可能有某种执念，或许会忍不住回来查看。

队长考虑再三，同意了他的请求，但强调必须以自身安全为重，并安排了外围警力策应。

于是，陆长年又回到了艺术区那光怪陆离的夜晚。他像一个耐心的垂钓者，坐在嘈杂酒吧的角落，点一杯几乎不喝的啤酒；或是在深夜的便利店外徘徊，像无数无所事事的夜游神之一。

他的感官始终处于一种微妙的开放状态。司汤达让他融入环境，品味着周遭的混乱与喧嚣，将其视为一种动态的背景数据流。弗雷格利像雷达般扫描着每一张进入视野的面孔，寻找着那张可能与赵哲身份信息照片吻合、或者带有类似疯狂“印记”的脸。科塔尔的低语让他保持一种冰冷的抽离，仿佛在参与一场与己无关的狩猎游戏。而异己手，则像一根灵敏的探针，在接近某些气息可疑的人物时，会传递回不同的肌电信号——有时是警惕的绷紧，有时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吸引？

几天过去了，风平浪静。赵哲仿佛人间蒸发。

但陆长年没有急躁。他深知，对于潜藏在阴影中的生物，耐心是唯一的猎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