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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嘿,小伙子,有个性。”袁野是第一次见到可以迎着阳光而不移开眼睛的人。出于对少年的喜爱,他伸出手掌,想帮痴痴地看着玻璃镜片的钟念念遮遮太阳。

然而一个脏字从这个白面馒头般的男孩嘴里吐出来——“操。”

z先生的脸瞬间变得血红,但是他并没有责怪儿子的意思,只是卑怯而又讨好地笑笑,可怜巴巴地望向袁野,似乎在讨一个原谅。

钟念念除了会出人意料地骂脏字之外,还会学狗叫——他旁若无人地、持续地在袁野的办公室里发出那种老狗呜咽的声音,然而又吊起尖锐的嗓子,开始重复:“倒车,请注意;倒车,请注意。”

“他学的鹦鹉;鹦鹉学的三轮车。”z先生连头也不敢抬,右手从胸口的兜一路摸索到裤子一侧的兜,这才找出一盒皱巴巴的烟来。他不由分说地塞进编辑室主任和袁野的手中,提高声音说:“抽,抽就行。我这还有。”

3

《枕头人》的版税,算是z先生唯一一笔像样的收入了。在被袁野从茫茫的网络世界中挖掘出来之前,他不是z先生,只是动物园养猴子的“老钟”。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过他身份证上的名字了,当在合同上写下“钟自行”三个字的时候,z先生发了几分钟的呆。他推推眼镜,像不认识这三个字似的,仔细地在上面描了描。

“写什么都行,怎么改都行。”z先生搓着手,像罚站一样,拘谨地把合同放回袁野的办公桌。他粗乱的眼睫毛垂着,一直偷看合同上的版税。即便是那个百分比的数字小得可怜,但足够让z先生呼吸错乱、胸口大幅度起伏。

也许是这句话打动了袁野,也许是他那个一直对着窗户学狗叫的儿子触动了袁野,袁野顶着压力和他签下了首印两万册的合同。

对于z先生这样的野生作家,图书公司是从来不肯在首印超过五千册的。《枕头人》也不出意外,印完就成了库存,每个月只能缓慢地消耗掉十本、二十本。

袁野在新闻下发的那条回复,既救了他自己,也救了《枕头人》。

网友的讨论出乎他的意料,这条新闻在上万条的讨论中变得愈发清晰、愈发离谱。网友们发现,这个死去的女人不仅和《枕头人》里描述的一样是个跛子,同样也有被热水烫过的疤痕。所有的细节在舆论中发酵、放大,甚至有人找出了八年前的一条新闻——螺城火车站,一名十四岁的女孩穿着运动短裤坐在她养父腿上,她的养母一脸麻木地泡着方便面,旁边两个浑身抽了筋似的残疾男孩对此熟视无睹。

网友从面部轮廓和胸口的烫伤疤痕分析,这个死去的“无名氏”,就是上过新闻的那个女孩子。

“无名氏”的身份被抽丝剥茧般地扒开,然而女子的养父母却矢口否认。警察去问话过几次,养父母坚称自己和那个女跛子没有任何收养关系,“只是看她可怜,给过她几口饭吃。”

他们没有报失踪,对养女的走失也毫不在意,她在这个家里没有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由于无人报案,也无法进行dna比对,那个死在绿化带里的女人就成了一桩悬案。

她的死,没有给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带来一丝触动,却给《枕头人》的销量带来了极大的提升。

3

“他们都说人是你杀的——哈哈哈哈,就算是,也值了!”袁野喝红了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被作者请客。在《枕头人》首次加印之后,收到稿费的z先生提出来,要请袁野喝酒。

在那家局促的小四川饭馆中,z先生慌里慌张地点了一道水煮肉片,然后又在油炸花生米和拍黄瓜之间难以抉择。

“想吃就都点嘛。我请你就是了。老钟,你过得也太苦了点。”袁野自作主张,加了几道热菜。他留意到,z先生几乎不动筷子,只是频繁地抿嘴,喉头像戈壁滩上的石块,滚来滚去。

“胃不好,怕辣,不敢吃太多。”z先生眉眼低垂,阴郁地笑笑。他的脸长得很有特色,像动画片里那种受尽欺负的长脸沙皮狗,哪怕没有人欺凌他,他也是一副胆战心惊、唯恐得罪了谁的表情。他的两条眉毛像两条年迈的豆虫,软绵绵地趴在眉骨上,一点锋芒也不敢露。

“嗳,人是不是你杀的?杀得好。要是没有这个案子,咱这书火不了。”酒过三巡,袁野说开了醉话。z先生低下头,继续给袁野添着酒。袁野不客气地一口闷掉,红着眼睛擂z先生的肩膀,“我说,老钟,你压根就不知道,你的机会来了,我的机会也来了!”

《枕头人》的爆火,让袁野在总编面前挺直了腰杆,在老婆面前也挺直了腰杆。第一笔绩效奖金发下来时,他特意从银行取了出来,换成了崭新的纸币,“啪啦啦”地在办公室数。

“注意点,这样影响不好。咱们多少是个文化公司……”总编沉着脸提醒他。

袁野呸的一声啐在垃圾桶里——即便是愤怒的时刻,也会保持最起码的素质和风度,这是文学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他把那沓红艳艳的纸币在总编耳旁甩得噼啪作响,怪叫着提醒总编:“文学早就死了,文化也死了。这是您的格言。您说过,能赚来钱的叫‘书’,赚不来钱的叫‘砖’。我入行这么多年,总算是做出一本在您眼里不算‘砖’的东西了。”

这种话袁野在z先生面前是不会说的——z先生,不,钟自行这个人很奇怪,他是那种带点傻气的人,他真的拿文学当命。

那天他们喝到凌晨一点,小四川饭馆的服务员耷拉着脸一遍又一遍拖地,z先生只能一边高抬起双脚,一边用筷子敲打着茶壶,大声唱诵着“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他是用方言来唱的这首诗,反复停在了这一句,甚至带了些哭腔。袁野立刻接上下一句,“人生得意须尽欢呐!老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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