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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以为她会大发脾气质问我为什么要说那种话,或者装着一副好家长的模样跟我语重心长,但她都没有,她只是沉默着将滚动到地上的苹果捡起来,然后朝Angel挥了挥手,留下一句‘快准备下来吃饭吧’便离开了。
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但我并不认为她会就此放弃,果然第二天,她说要带我去见个朋友。
雅京先生难得空闲,便主动承担起了司机的职责。大概是和Angel的关系有所缓和,那家伙整天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我身后,姐姐前姐姐后地叫我,在外人眼里俨然就是一副好姐妹的模样。
大概也是出于此,雅京先生连带着对我也看顺眼了不少吧
啧啧啧,倒真是个女儿奴
我原以为高桥雅子是要带我去新学校搞转学,我连拒绝的话都想好了,也曾想她是不是又要拉我去见某位舞蹈界的大拿,拜托对方好好教导我,就像以前她做的那样
可我没想到,她竟然带我来看医生。
门口处挂着一个小小的铭牌——
“明成心理诊所”
我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不曾想我的母亲竟然是要带我来看心理医生。
她是觉得我疯了吗?
“我竟然不知道你在日本还有当心理医生的朋友。”
我怒极反笑,站在门口看着她,质问道,
“怎么了?是因为我不听话,没有按照你的要求去转学、去跳那个该死的舞,所以你觉得我有病?还是你觉得给我吃几颗精神病的药,或者电击一下,我就会变成以前那个乖乖的扯线木偶吗?”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听见我的话,她的声音陡然上升好几个调,带着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又见两人谈话的动静引起了诊所内其他人若有似无的关注,她又故意将声音压低,
“你怎么能这么想妈妈呢?这是正规的诊所妈妈知道你现在青春期,有很多想法不愿意跟妈妈沟通,所以我才想找专业人士来跟你聊天妈妈关心你难道有错吗?”
“我觉得有问题的是你,或许你应该自己跟你的这位朋友‘好好聊聊’”
她深吸了一口气,还在做最后的努力试图说服我:“奈奈,你听话,妈妈只是为你好”
未等她把话说完,我便尖叫着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你闭嘴闭嘴闭嘴!不要在跟我说什么为我好了,你从来都是为了你自己好!!!”
我这几乎是发疯的状态将诊所里所有的人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她面子上挂不住,也开始跟我理论起来。
“如果我不是为你好的话,这些天我会为你忙前忙后吗?我担心你的读书,找遍了全东京最好的学校,想给你最好的学校资源,我担心你的衣食住行,什么都给你买最好的,我希望你能够继续跳舞,继续在舞台上发光发热,所以我给你找最好的导师,试图给你最好的一切妈妈这不是为你好是为什么?
“难道是那个给你送仙人掌的社会青年好吗?还是那个在手机里面跟你谈天说地引诱你早恋的‘学长’对你好?”
“做人要有感恩之心,你知道当年妈妈为了生下你吃了多少苦,为了你放弃了多少吗?你就是这样来想妈妈的?”
“够了,难道是我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你生我出来的吗?还是我逼你放弃你的所谓事业,还是我逼你把当年只有六岁的我扔在美国不闻不问,还是我逼着你将我送进福利院差点成为没人要的小孩,如果没有惠美阿姨,我现在会变得怎么样,在美国的福利院,为了仅有的资源和其他失去父母的小孩争夺资源,然后成为一个除了好事之外什么都干的败类?”
我终于把这些年压在心里的怨恨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神和窃窃私语。
“结婚生子,放弃事业是你的选择,我为什么要为了你的选择而买单?”
我看着面前这个风韵犹存的女人,以前我觉得妈妈的形象很是高大和美好,可是直到现在我发现,原来也不过如此。就算是刚强如她,在面对自己亲生女儿的质问,还有其他人指指点点的目光,还是会尴尬得涨红脸,反驳不出一句话来。
我的心竟然在那一瞬家反而变得平静起来,好像长久压在那里的一块乌云终于消散了,变得无比开阔起来。
雅京先生停好车也姗姗来迟,出现在了走廊上。
我对着还准备要反驳的女人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妈妈,你还希望我继续说下去吗?在雅京先生面前,说那些你大概认为是污点这辈子都不会跟别人提起的事情。”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她果然不敢再说一句话,只是眼睛含泪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雅京先生,无言之中似乎包含了无限的委屈。
仿佛我才是由头到尾的那个坏人。
这些年不见,演技倒是越发长进了不少。
但我已经懒得拆穿她了。
“还有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