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缓缓转过身来,低着头,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嵬名光锋僵首地坐在马背上,一道细细的血线在他喉间缓缓浮现,随即骤然迸裂,滚烫的鲜血如喷泉般汹涌而出,染红了他虬髯和衣甲。那杆伴随他征战多年的铁槊从他右手中无力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在血色夕阳下泛着暗淡而无助的光泽。
他嘴角似乎微微一笑,右手掌摊开,却并不是去捂住自己颈间那致命的伤口,而是对着刘錡微微碰了碰自己的左胸心脏的位置。
这是党项人对勇士表达敬意的礼仪。
随即,他那雄壮的身躯晃了晃,重重一头栽落马下,砰然砸落在染血的砾石地上,溅起一片混着血腥味的烟尘。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欢呼,所有人都默默地看向嵬名光锋的尸身,这个带着数千骑兵就敢首冲数万西军的中军大阵,偷袭刘錡还差一点就得手了的西夏悍将。
刘錡拨转马头,目光扫过地上嵬名光锋的尸身,以及那杆沉寂地躺在血泊与尘埃中的铁槊,吩咐道:“收殓尸身,着人择机送还给嵬名察哥。”
灵州城外的旷野上,血色浸透了深秋的枯草。
呜咽的号角与震天的战鼓撕破苍穹,无数旌旗在西北凛冽的风中狂舞。
“呜——嗡——”夏军阵中响起沉郁的牛角号。
没有试探,没有保留,决战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重甲步跋子手持巨盾长矛,发出野性的咆哮,顶着盾牌如墙垒般推进;
神臂弓手穿梭其间,一阵阵泼洒着致命的箭雨;
阵型两翼,铁甲骑开始小跑,沉重的马蹄声由疏而密,犹如移动的铁塔;
步军阵后,“泼喜”旋风炮,被骆驼驮载着,随时准备将冰冷的石弹抛入宋军阵中。
西军大阵中的火铳、虎蹲炮、“一窝蜂”、“神火鸦”,则在晦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混合着士兵们压抑的喘息和甲叶摩擦的铿锵。
夏军终于如潮水般涌来。
枪焰闪现,白烟腾起,虎蹲炮发出巨响,霰弹横扫,“一窝蜂”带着尖利的呼啸声撕裂空气,成百上千支火箭拖着火尾,如同愤怒的蜂群扑向敌阵。
神火鸦更是带着凄厉的怪叫,一头扎下,轰然炸开,火光迸射,引燃一切可燃之物。
夏军阵中被炮火犁出血色沟壑,处处烈焰升腾,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士兵们不是被枪弹射倒就是被炮火掀翻,要么就是被油脂引燃,疯狂扭曲翻滚,化作一个个奔走的火团。
然而,西夏人仿佛失去了对死亡的全部恐惧,前赴后继,箭矢如飞蝗般落入宋军阵中,不断有西军士兵中箭倒下。
泼喜旋风炮抛出的石弹呼啸着砸下,尽管石弹不大却密集如雨,每一次命中都带来一片骨断筋折的恐怖景象。
西军火器虽然犀利,但夏军的冲锋浪潮一浪高过一浪,他们用血肉之躯硬生生抵消着宋军的火力优势。
双方的距离在飞速拉近。
三十步!二十步!
火铳手己经来不及再次装填,炮手更是无法瞄准近在咫尺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