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被厚重的云层吞没,只有城头几点微弱的火把,在湿冷的寒风中有气无力地摇晃,勾勒出城墙狰狞的轮廓。
统万城南门内侧的阴影中,铁甲轻轻碰撞发出细碎而压抑的声响。
三千铁甲骑,这是野利旺成此刻能拿出的全部精锐。
连日的断水,让曾经如狼似虎的精锐也显出几分疲惫的暗色。
甲胄的皮绳松弛了些,铁甲下的眼睛不再炯炯有神,但握着弯刀的手,骨节依旧捏得发白,血管在黝黑的皮肤下不安地搏动。
每一张覆面下的脸,都藏着一股因干渴和绝望而催生出的死气,这死气如今化作了无声的、择人而噬的凶狠。
没有鼓号,没有呼喝。
城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仅容数马并行的缝隙。一股裹挟着泥土和枯草气息的冷风猛灌进来。
野利旺成提缰走在最前,他的雪蹄马西蹄裹着厚厚的毡布,落在石地上几乎不闻声息。
三千铁骑如同沉入墨汁中的鬼影,悄无声息地挤出狭窄的城门,旋即投入城外无边的、粘稠的黑暗之中。
马蹄下的官道早己被踩踏得坑洼不平,裹了厚毡的马蹄踏在上面,只有闷闷的噗噗声,如同地狱中恶魔的低语。
湿冷的空气钻进甲片缝隙,刺激着肌肤。
野利旺成绷紧了全身的神经,眼角的余光不断扫视着两侧无边无际的黑暗荒滩。
风,掠过枯草尖,发出呜呜的声响,除此之外,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大地。
这种静,带着一种不祥的粘稠感。
太静了,静得仿佛这三千铁骑的行踪早己被黑暗中无形的眼睛锁定。
离西北角的截水渠还有大约三里。
前方黑黢黢的荒滩上,终于显出些许不自然的起伏轮廓。
那便是地图上标注的、由红柳条和膨胀羊羔土构筑的水下屏障,像一道潜藏的大地伤疤。
目标近在眼前!
野利旺成脸色阴沉地打出一个手势。
他身边两名最剽悍的千夫长默然无声地一拉缰绳,各自带着一千骑,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左右一分,紧贴着水渠边缘两侧更深的黑暗区域高速包抄而去。
他们将是凿穿隐藏敌阵的刀尖。
野利旺成则亲率一千精锐中军,如同淬火的矛尖,径首插向截水渠最核心的截水渠的位置!
他要亲手毁掉这绝水断粮的祸根!
马蹄骤然加速!不再压抑速度!
无数道黑影撕裂黑暗,裹挟着血腥的杀气,轰然扑向那看似毫不设防的死寂工事!
越来越近!五十步!三十步!
预想中仓促的惊叫、混乱的报警、激烈的抵抗……统统没有出现!
那片被填堵得沉重坚实的堤坝区域,空荡荡地横陈在黑暗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甚至感受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只有冷风穿过红柳条的缝隙,发出尖锐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