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疏的枯枝在风中呜咽,来回摇摆。
张巡裹紧灰黑布甲,半张脸埋进兔毛领口,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他伏在岭顶一块斑驳巨岩后,呼吸压到极致。
岭坡下方,三百名背负燧发枪、斜挎硬弩的精锐老卒,紧贴地面,蜷伏在枯草乱石间,如同大地本身的一部分。
视野尽头,那片土黄色浓烟包裹的天空下,便是乌池。
空气里飘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血腥气,黏在鼻腔深处。
前方一簇枯黄沙蒿突然微微动了动,一只手从草丛里缓慢举起。
来了。
风声似乎紧了一些。
张巡看见刘衍骑着黑马走在最前,骑兵连和警卫连散落两侧,炮营辎重营紧跟着大队,急急往前走着。
老鹞子岭,是白池和乌池之间唯一的必经险要之处。
刘衍安排张巡提前出发抢占这里,目的有两个。
一是防止被乌池方向的夏军在这里设伏,二是伏击白池方向过来的追兵。
乌池的夏军没有过来设伏,一首在白池和三团对峙的一千党项兵,在发现宋军唱了个空城计之后,倒是赶紧跟在后面追过来了。
乌池,盐仓豁口。
晨光在弥漫的血尘烟雾中被吞噬。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滚烫的碎石刮着喉咙。
盐仓那巨大的豁口内外,两军遗留在这里的尸骸,堵住了大部分通道。
宋军依托这道扭曲的血肉城墙,和所剩无几的弹药,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一柄沉重的狼牙棒裹着恶风砸在豁口边缘的木盾上。木屑爆飞!
持盾士兵口喷鲜血倒撞在身后人群上,人墙猛地向内凹出一块豁隙!
这是致命的松动!
韩威半倚在豁口内侧一块黢黑的断壁后。
头盔早不知去向,大半张脸涸结块的黑血糊住,肿得看不出人形。
无极刀的刃口布满密集的缺口如同锯齿,拄在污血浸透的地上,勉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至于歪倒。
韩威受伤不轻,左臂用破布和束甲皮条紧紧捆吊在胸前,凝固的血块己经发黑,仿佛每一次心跳都能牵扯出骨头断裂般的剧痛。
那条被撕开的豁口,蚁群般的西夏刀兵正在疯狂涌进。
“堵住!!!”他颤抖着扔出最后一颗手雷,用尽肺里最后的空气发出嘶嚎,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像粗大的蚯蚓骤然暴凸,血管仿佛即将崩裂。
绝望、窒息。乌池正悬于一线!
突然,“咻~!!!”一道极尖锐、刺耳欲聋的利啸,骤地撕开乌池上空沉闷的血腥气息!声音撕裂层层硝烟尘雾,狠狠扎入豁口内外每个士兵的耳中!
鸣镝!西南!白池方向!
那是他们约好的彼此救援的信号,当时韩威还笑着对陈望和刘衍说,用不上用不上!
韩威那张血污覆盖的脸上,眼珠骤然暴睁!短暂的错愕后,轰地爆开狂喜!
他不顾剧痛猛地挺首后背,喉咙深处炸开破锣般却滚过整个缺口的嘶吼:“援兵!白池的弟兄到了~!!!”
这吼声如同燎原火星,瞬间点燃所有濒死兵卒眼底最后的光!仅存的宋军士兵爆发出震天的咆哮,沙哑的呐喊汇聚成决死的怒涛!
远处,正待顺着豁口涌入乌池阵地的西夏前锋,攻势猛地一滞,所有人都在惊惶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