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和那点微弱的暖意,是从街角一处相对完好的大院子传来的。
院子门口插着一面红色的旗帜,在灰白的天幕下格外刺眼。
几口大铁锅支在临时垒起的灶上,锅里翻滚着浑浊但热气腾腾的粥汤。
排队的人很长,弯弯曲曲,像一条垂死的长虫,缓慢地向前蠕动。
排队的大多是党项人,男女老幼都有,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沉默地蜷缩在寒风里,只有靠近大锅时,眼睛里才会燃起一丝渴望的光。
苏拉不敢靠太近,缩在一堵半塌的土墙后面,心脏怦怦直跳。
部落里的老人说过,宋人是吃人的魔鬼,比雪山上的狼群还可怕。
可是弟弟……她摸了摸弟弟滚烫的额头,那点烫意是她绝望中唯一的温度。
终于,弟弟一阵剧烈的咳嗽让她下定了决心。她紧紧抱着孩子,低着头,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哆哆嗦嗦地站到了队伍里。
“新来的?后面排队去!”
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是那个穿着宋军号衣、却说党项话的吏员。
他看起来三十多岁,脸颊冻得通红,眼神里满是疲惫和不耐烦。
“我弟弟……他病了……快不行了……”苏拉抬起头,泪水混着脸上的污垢流下,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吏员皱紧眉头,打量着她和那个气息微弱的孩子,脸上掠过一丝犹豫。
这时,坐在旁边一张破桌子后面的一个宋人老者抬起了头。
老者穿着厚棉袍,戴着暖耳的皮帽,面容清癯,正用毛笔在册子上记录着什么。
他看了看苏拉怀里的孩子,对吏员说了几句汉语。
吏员脸上的不耐收敛了些,冲苏拉摆摆手:“过来吧,让军医瞧瞧。”
一个穿着宋军服饰、背着药箱的人走过来,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扒开眼皮看了看,对老者摇了摇头,说了几句话。
老者叹了口气,对吏员吩咐了一句。
吏员转身,从一个大木桶里舀了满满一碗几乎看不到米粒的稀粥,又从一个瓦罐里倒出小半碗黑乎乎、气味刺鼻的药汁,递给苏拉。
“喂他喝药,再吃点东西。”吏员的语气依旧生硬,但动作没有迟疑。
苏拉“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雪地上,就要磕头。
吏员一把拉住她:“行了行了,赶紧喂孩子!”
苏拉手忙脚乱地先给弟弟喂药。
药很苦,孩子呛得直哭,但还是咽下去一些。
接着她又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温热的粥水。
也许是那点热量和药力起了作用,弟弟的咳嗽渐渐平复,呼吸似乎顺畅了些,竟在她怀里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苏拉自己这才端起碗,狼吞虎咽地把剩下的粥灌进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