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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泥沼下的低語與平衡的線索（第1页）

道格·弗里曼再次陷入了由草药强制带来的沉眠。这一次，沉睡不再仅仅是混沌与黑暗，更夹杂着废料场金属的冰冷撞击声、“断牙”凄厉的惨嚎、以及自身体内力量因强行调动而再度掀起的、更加凶险的波澜。

伊芙琳的那碗深色药汁如同最严酷的镇压，以一种近乎霸道的方式，将那即将冲破“淤泥”封锁的火山再次强行按回地底。过程伴随着灵性层面的剧烈撕扯和痛苦，远比表面上的伤痛更加折磨人。

当他再次从这种半昏半醒的状态中挣扎出来时，感觉自己像被整个碾碎后又粗糙地重塑了一遍。虚弱感更深，但体内那三股力量的冲突，似乎也被这次极致的“镇压”与随后的“沉淀”磨去了一些最尖锐的棱角，变得更加“迟滞”，却也更加“沉重”，如同一潭死水下涌动的暗流，危险却暂时无声。

他睁开眼，看到小吉姆正蹲在火塘边，小心地照看着一个咕嘟冒着热气的陶罐，里面煮着散发苦涩与清香混合气味的药汤。男孩的侧脸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异常专注。

伊芙琳不在屋内。

“她……出去了？”道格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小吉姆被惊动，转过头，看到道格醒来，露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他比划着手势，示意伊芙琳去采集某种只在夜晚或清晨才有效的草药。

道格尝试动了动身体，依旧痠痛虚弱，但至少意识清晰了许多。他靠在粗糙的木墙上，目光扫过这间简陋却充斥着奇异“秩序”的吊脚楼。墙上的草药、骨骼、符号布片在昏暗光线下投下扭曲的阴影，空气中复杂的药香彷彿拥有自己的生命，缓缓流淌。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小吉姆身上。这个男孩是他在这片泥沼中除了伊芙琳之外，唯一的信息来源。

“小吉姆，”道格缓慢地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发音更清晰，“关于伊芙琳……‘宁静者’……人们为什么怕她？只是因为草药吗？”

小吉姆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用力摇了摇头。他放下搅拌药汤的木勺，手舞足蹈地开始比划，表情变得有些神秘甚至畏惧。

他先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和心口，然后做出各种扭曲挣扎的表情，模仿着痛苦和疯狂的状态。接着，他指向墙上那些风干的草药和奇异符号，又模仿伊芙琳洒出粉末和低吟的动作。最后，他做出一个一切都归于平静、陷入沉睡的手势。

“她……让吵闹的……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脑袋，“安静下来。”他压低声音，彷彿在说什么禁忌的话，“很多人……这里坏掉了，很痛苦，像野兽一样吵闹……她能让他们‘沉淀’。”

道格心中微微一动。让灵性或者精神“沉淀”？这听起来不像单纯的草药学，更涉及到了精神层面，甚至可能触及灵魂的领域。这或许就是她能够暂时安抚自己体内力量冲突的原因？她并非首接对抗那三股力量，而是用某种方法强制降低了它们的“活性”，使其“沉淀”？

这是一种非常奇特而隐晦的影响方式，与北大陆正统的魔药体系截然不同，更原始，更偏向于某种古老的自然崇拜和仪式力量。

“那……关于像我这样，”道格斟酌着词句，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暗示体内混乱的状态，“体内有很多种不同‘声音’在吵架的人……泥沼区，或者迪西港，有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有没有……关于‘平衡’的说法？”

“平衡？”小吉姆重复着这个鲁恩语单词，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他显然不太理解这个相对复杂的概念。

道格换了个方式：“就是……让那些吵架的‘声音’不要打架，一起……安静待着的方法？”

小吉姆皱着眉头，努力思考着。忽然，他眼睛一亮，象是想起了什么。他变得有些兴奋，又有些犹豫，压低声音说：“古老的……故事里有……妈妈们以前会讲……”

他开始断断续续、夹杂大量比喻和手势地描述起来。道格集中全部精神，艰难地解读着。

大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这片土地还充满着各种精魂和自然之灵，它们有时和睦，有时争斗。伟大的“蛇之父”（或许是某个原始信仰的神灵）掌管着循环与变化，它教导人们，要像沼泽一样，既能沉淀泥沙，也能让不同的水草和生物共存。据说，在那些最古老的神庙遗迹里，或者懂得古老仪式的“萨满”（小吉姆用了某个发音古怪的本地词）手中，有能让冲突的灵性力量找到“共同节奏”的方法，就像……就像不同的鼓点最终敲成一首曲子。

但小吉姆也强调，这些都只是老人们的故事了。殖民者带来他们的钢铁、蒸汽和唯一的神之后，古老的庙宇大多被毁弃或遗忘，“萨满”也越来越少，很多知识都失传了。现在迪西港的人，要么祈求北大陆来的神灵，要么就像泥沼区的人一样，在挣扎和混乱中自生自灭。

“共同节奏……像一首曲子……”道格喃喃自语，心中掀起了波澜。

这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来自民间传说的方向，但却是他第一次听到关于解决体内力量冲突的、不同于纯粹依赖“原初之屑”强行压制的可能性！

这是否意味着，在南大陆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可能存在着某种更本质的、关于灵性力量调和与平衡的知识体系？这或许与“原初之屑”的真相也有着某种联系？

就在他沉浸于思考时，吊脚楼的门被推开了。伊芙琳走了进来，裙摆沾着夜间的露水和新鲜的泥土气息。她手里拿着几株刚刚采集回来的、根部还带着泥土的奇特植物。

她的目光扫过道格，似乎察觉到他精神状态的细微变化，但并未多问。她将新采的草药交给小吉姆去处理，然后走到道格面前。

“你的‘报酬’支付了一部分。”她平静地开口，“但这还不够。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风险。‘鬣狗’的事情暂时平息，但教会的‘猎犬’还在西处嗅探。你需要更快地拥有自保的能力，至少能在必要时，自己从危险中逃脱。”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从明天开始，除了调理身体，你需要进行一些基础的恢复训练。不是战斗，是学习如何更有效地‘沉淀’和‘隐藏’。学习如何在移动中，依旧保持体内‘风暴’的相对平静。这会很痛苦，但这是你在泥沼区活下去必须掌握的技能。”

道格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知道伊芙琳说的是事实。他不能永远依靠她的草药和庇护。

同时，小吉姆关于古老“平衡”传说的低语，如同一个微弱的火种，在他心底点燃了一丝新的希望。

活下去，恢复力量，然后去寻找那可能存在于迪西港阴影深处、乃至更广阔南大陆的、关于“平衡”的线索。

这条路依旧布满荆棘，且危机西伏，但前方的迷雾，似乎透出了第一缕极其微弱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