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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痛楚中的步履與微光中的低階儀式（第1页）

伊芙琳所说的“基础恢复训练”，其残酷程度远超道格·弗里曼的想象。这并非单纯的体能锻鍊，而是一场对意志和身体承受极限的反复拷问。

训练就在污水河边的狭小空地上进行。空气中瀰漫的腐臭几乎凝成实质，令人作呕，却也成了最好的掩护，遮蔽了此间轻微的灵性波动和压抑的痛哼。

第一步，是“行走”。

并非普通的行走，而是在伊芙琳那带着奇特韵律、沙哑低沉的吟唱声中，配合她时而洒出的、带有轻微镇静或刺激效果的草药粉末，进行一种极其缓慢、每一步都需刻意控制全身肌肉与呼吸的移动。

道格必须在移动中，时刻内视，感知着体内那三股被强行“沉淀”却依旧蠢蠢欲动的力量。他需像走钢丝一样，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那脆弱的平衡，避免任何一个稍大的动作或情绪波动，惊醒那三头沉睡的疯马。

仅仅是抬起脚，迈出一步，落地，转移重心……这最简单的过程，就让他冷汗淋漓，脸色苍白如纸。肌肉的痠痛和经络的撕裂感从未远离，而更可怕的是灵性层面的负荷。每一次移动，都象是在粘稠的沥青中艰难跋涉，需要耗费巨大的精神力量去“安抚”和“压制”体内因外界刺激而产生的、本能的躁动。

伊芙琳的目光冰冷而专注，如同最严苛的雕塑家审视着未成形的胚泥。她不会出言鼓励，只会在道格的平衡即将失守、体内力量波动加剧的瞬间，骤然改变吟唱的调子，或者弹出一撮不同的药粉，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强行“校正”他的状态。这往往带来一阵更加剧烈的痛苦，却也有效地避免了彻底失控。

小吉姆则在一旁，既好奇又有些害怕地看着。他负责警戒，并在道格偶尔脱力踉跄时，及时递上清水或一小片能够快速补充些微体力的根茎。

第二天，训练增加了新的内容：“灵性痕迹的收敛”。

伊芙琳不知从哪里找来几只对灵性极其敏感的、类似鼹鼠的小型生物，它们的鼻子不断抽动，发出细碎的叽喳声。

“试着走过去，不要让它们惊慌逃窜。”伊芙琳指示道，“你体内的‘风暴’虽然被压制，但无意识散逸出的气息，对这些小东西来说依旧如同黑夜里的灯塔。学会控制它，就像控制你的呼吸一样。”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道格序列低微，且状态极差，根本无法像高序列强者那样完美收敛自身气息。他只能尝试调动起【占卜家】途径对自身灵性的细微感知和控制力，结合伊芙琳吟唱与药粉带来的“沉淀”效果，极尽可能地将那混乱的气息约束在体内。

结果是惨烈的。那些小生物每次在他靠近到一定距离时，都会惊恐万分地尖叫着西散奔逃，甚至吓得僵首假死。

每一次失败，都意味着体内力量因他的刻意压制而产生反弹，带来针刺般的剧痛。但他没有放弃，在一次次的失败和伊芙琳毫不留情的“校正”下，他勉强能将那个“安全距离”缩短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两厘米。

这训练痛苦而枯燥，几乎看不到明显的进展。然而，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折磨中，道格确实感觉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对自身体内那混乱力量的感知变得更加清晰了那么一丝，虽然依旧无法控制，但至少对其“波动”的规律有了点滴的、模糊的把握。就像一个水手，虽然无法命令海洋，却开始能凭借身体感受那细微的洋流变化。

这天傍晚，训练结束后，道格几乎是爬回吊脚楼的。他瘫在木板上，连手指都不想动弹。

小吉姆在一旁，犹豫了半晌，忽然从角落的一个破旧小盒子里，翻出了一块用脏污布片包裹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片颜色暗沉、刻画着简单却充满古老韵味线条的陶片，还有一小截光滑的、彷彿被长久过的黑色鸟骨。

“这……是我以前在垃圾堆里找到的。”小吉姆小声说，眼神里带着某种分享秘密的兴奋，“一个老萨满死后，东西都被扔掉了……我看这个好看，就藏了起来。”

他指着陶片上的刻痕，又模仿着伊芙琳吟唱的动作，断断续续地说：“好像……以前的人，会用这些东西，摆成圈圈……然后唱歌……感谢‘蛇之父’，让……不同的灵……不要吵架……”

道格强撑起精神，接过那些陶片。陶片上的刻痕简陋却充满一种原始的力量感，描绘着扭曲的蛇形、层叠的水波、以及某种象征平衡的几何图案。那截鸟骨上也有些许磨损的刻痕。

这些东西灵性微弱得几乎不存在，显然只是某种仪式的辅助物或象征物，而非非凡物品。但它们代表的意义却非同小可。

这印证了小吉姆之前关于古老“平衡”仪式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虽然这些残片本身无法提供任何实际帮助，但它们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道格思路的某扇窗。他开始结合伊芙琳的“沉淀”技巧，思考那些古老仪式背后的原理。

是否并非首接对抗或压制，而是通过某种特定的仪式、吟唱、乃至心态，引导不同的灵性力量进入一种共鸣或谐振的状态，从而达到暂时的、内生的平衡？就像调音师调整不同的琴弦，让它们奏出和谐的乐章，而非任由它们杂乱震动？

这个想法让他心跳加速。这或许是一条不同于北大陆魔药体系、也不同于单纯依赖“原初之屑”的全新思路！

就在他对着陶片出神时，伊芙琳走了过来。她的目光落在那些陶片上，微微一顿。

“古老的‘谐振仪式’残片。”她一眼就认了出来，语气依旧平淡，“没什么实际用处了，上面的灵性和信仰早己消散。现在没多少人还相信‘蛇之父’能调和万灵了。”

但她并没有嗤之以鼻，反而多看了道格一眼。

“你能从这些废料里想到什么？”她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探究的意味。

道格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因为刚才的思绪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我在想……‘沉淀’是让它们安静下来。那有没有办法……不是强行让它们安静，而是让它们……自己找到一个都能接受的‘节奏’？”

伊芙琳沉默地看了他几秒钟，那双古井般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了什么。最终，她只是淡淡说道：“很有趣的想法。但这条路比单纯的‘沉淀’要难上千百倍，也更危险。无数试图‘调音’的人，最终都成了疯子或者炸开的烟花。”

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完全否定，只是陈述了风险。

“在你拥有足够的力量和控制力之前，专注于‘沉淀’。”她结束了话题，转身去处理她的草药。

道格握紧了手中的陶片，粗糙的边缘硌着他的掌心。

伊芙琳的话如同冷水，却未能完全浇灭他心中那点因古老残片而燃起的火花。危险与困难是必然的，但这至少是一条值得探索的方向。

他将陶片小心地收好。这些废料，对他而言，此刻却比黄金更珍贵。

它们是希望的信标，指向那隐藏于迪西港乃至整个南大陆阴影深处的、关于“平衡”的古老秘密。而他要做的，便是在这腐烂的泥沼中，先活下去，然后变强，一步步去追寻那微弱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