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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泥沼中的藥香與沉澱的微光（第1页）

道格·弗里曼在剧痛与昏沉的边缘挣扎。名为伊芙琳的女人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睛，彷彿是他意识海洋中唯一稳固的锚点。她清凉的手指带着某种具有轻微麻醉效果的药膏，涂抹在他身上最严重的几处外伤上——那些是在空间跳跃和重重摔落中造成的撕裂与淤青。

过程中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草药研磨的细碎声、油灯火苗的轻微噼啪声，以及窗外污水河流淌的、单调而令人不安的背景音。空气中浓郁的复合药香似乎拥有某种安抚灵性的微弱作用，让道格体内那三股依旧躁动不安的力量冲突，暂时被压制在一个相对“迟滞”的状态，如同狂暴的海洋被覆上了一层厚重粘稠的油。这并非治本，却为他争取到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

“喝下去。”伊芙琳递过来一个木碗，里面是墨绿色、气味刺鼻的粘稠药汁。“它能补充你流失的体液，并让你的灵性暂时‘沉睡’片刻。你需要的不是对抗，是沉淀。”

她的鲁恩语带着独特的、缓慢的韵律，每个词都像经过深思熟虑。

道格没有犹豫的资本。他凭借残存的力气，艰难地抬起头，将那碗苦涩到极致、却又带着一丝奇异回甘的药汁一饮而尽。药液入腹，彷彿一股冰流蔓延开来，并非冻结，而是带来一种深沉的疲惫感，强制性地抚平了他灵性的剧烈波澜，连带着肉体的痛苦也似乎遥远了一些。他终于无法抵抗这股力量，意识沉入了并非完全黑暗、而是彷彿漂浮于混沌泥沼般的浅层睡眠中。

不知过了多久，道格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并非完全清醒，而是处于一种极度虚弱但感知略微恢复的状态。

他看到那个救了他的男孩正蹲在屋角，小心翼翼地用一个小石臼捣着草药，不时警惕地瞥一眼门口。男孩的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伊芙琳则坐在窗边的一张小凳上，藉着窗外透来的微光，缝补着一件旧衣服。她的侧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宁静，与周围破败恶劣的环境格格不入，彷彿她自身就是一个独立而完整的领域。

道格尝试动了动手指，发现依旧虚弱，但至少恢复了些许对身体的控制力。他轻微的动作立刻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男孩猛地抬头，像只受惊的小兽。伊芙琳则缓缓转过头，面纱之上的目光平静无波。

“看来你的求生意志比我想象的更强。”她放下手中的针线，“你的身体像个被强行缝合又差点炸开的破布袋，灵性更是混乱得一塌糊涂。能活下来，是个奇迹。”她的用词首接甚至粗鲁，却精准地描述了道格的状态。

道格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伊芙琳示意了一下，男孩——小吉姆——立刻端来一碗清水，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

“这里……是迪西港？”道格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问出了昏迷前最后的疑问。

“迪西港的‘泥沼区’。”伊芙琳确认道，语气没有任何波动，“法律和秩序触及不到的地方，也是藏匿秘密和伤口最好的腐烂温床。你是谁，为什么会以这种状态出现在这里的垃圾堆里，我没兴趣知道。我只关心报酬。”

她的首接反而让道格松了口气。纯粹的交易关系，在当前情况下更令人安心。

“我……暂时没有钱。”道格艰难地说。他的所有物品都遗失在了“白鲸号”上。

“你怀里的东西，很特别。”伊芙琳的目光扫过他的胸口，那里，“原初之屑”和金属碎片依旧紧贴着皮肤，冰冷而黯淡，几乎与普通废铁无异，但它们残留的微弱气息似乎仍被她捕捉到了。“它们散发的‘气息’，之前暂时平息了你体内的一部分混乱。但我能感觉到，它们也快耗尽力量了。”

道格心中一凛。这个女人对灵性和物品的感知极其敏锐，而且似乎能理解这种“混乱”的本质。

“你看得出……我身体的问题？”他试探着问，声音依旧虚弱。

“一种可怕的、从未见过的失衡。三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强大的力量在你体内冲突，它们本该让你瞬间湮灭。”伊芙琳的语气依旧平淡，却一语道破了道格最核心的困境，“你能活到现在，全靠那两件异物强行维系。但它们现在就像即将断裂的绳索。你需要找到真正的方法来‘平衡’它们，而不是一味依赖外物。”

平衡？道格内心苦笑。这正是他来到南大陆的目的，却毫无头绪。

“你能帮我？”他怀着一丝希望问。

“我不能。”伊芙琳干脆地摇头，“我的方法只能处理外伤，用草药和仪式安抚躁动的灵性，对于你体内那种层次的根本性冲突，无能为力。我的知识体系源自这片土地古老的自然崇拜和草药学，与北大陆的魔药途径截然不同。我只能暂时保住你的命，让你有时间自己去寻找解决之道。”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需要支付额外的费用。照顾你的伤势、提供藏身之处、以及我的沉默，都需要报酬。你可以用劳务、用有价值的信息、或者用你未来可能获得的资源来支付。我们之后可以细谈。”

道格沉默了。伊芙琳的话虽然现实，却点明了他残酷的处境。他确实不能一首依靠她，必须自己找到晋升和平衡的方法。而“报酬”也提醒了他，他并非处于无偿的慈善中。

“我……需要时间。”他最终说道。

“你有时间，但不多。”伊芙琳站起身，“你的身体状况稳定了少许，但体内的风暴只是被暂时压制。尽快恢复行动力，泥沼区不养闲人。小吉姆会负责照看你和打听一些基础消息。”

她指了指那个男孩。小吉姆冲道格龇牙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与他黝黑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好好休息。别离开这间屋子，外面并不友好。”伊芙琳说完，便不再理会道格，重新坐回窗边，彷彿与整个迪西港的阴影融为一体。

道格躺在木板上，感受着身体深处依旧潜伏的剧痛与虚弱，以及那三股被强行“沉淀”却依旧危险的力量。窗外是陌生城市腐烂泥沼的气息和声音。

他活了下来，来到了迪西港。但挑战才刚刚开始，他必须像一个真正的“解密学者”一样，从这片混乱与阴影中，找到关于自身、关于碎片、关于平衡的线索。

第一步，是尽快恢复力量，并看看这个名为“泥沼区”的地方。而那个个叫小吉姆的男孩，或许就是他接触这个黑暗世界的第一个窗口。

微光在泥沼中闪烁，脆弱却顽强。生存的游戏，己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