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带的妆奁物什都是极为普通的,不过素心本就更为熟悉这些平民百姓的梳妆之物,因此用起来也得心应手。
给慧姐挑了件水绿轻绡的绣梅罗衫,内里是嫩黄抹胸,下身搭了石青缠枝的百迭裙,梳了同心髻,配上简单的簪环,化了一个飞霞妆,双颊隐隐透出粉色,显得娇羞盈盈。
慧姐当即就付了一百文钱给她。
在外头,有时手艺好的梳头娘子一回便能赚上二三两银子,若是那名气大些的,连日期都要提前约着,主家还要派人抬轿去请,那一回的赏钱就更不多说了。
如今素心才是第一回在府里做生意,慧姐又是个月钱比她还低的灶房帮厨,给一百文的报酬便已经算是超乎了素心的想象。
她不必心急,只等消息在下人们间传出去,有了些声誉,这报酬便也能慢慢抬上来。
慧姐客气将她送至门口:“素心妹妹,多谢你了,你手艺可真好。”
素心笑道:“还望姐姐今日若相看中了,日后成了亲,赏我几口喜糖吃呢!”
慧姐羞臊,赶忙笑着将她打闹了出去。
素心见时间还尚早,赵妈妈又帮她休了半日的假,便也不急着回去。
过了前头的垂花门,便是梧桐苑的方向,三姑娘的住处。
她想起上回去三姑娘院里送秋缎,那梧桐苑周围植被茂密,无人打理,院外生了许多的红蓝花。
这胭脂制作的成本不高,她可以量产,若有人找她梳妆,便趁此推销自己的胭脂,也是一笔收入。
上回的红蓝花素心是在自个儿耳房后头寻到的,已经被采摘的差不多,三姑娘院外头的红蓝花又大片大片的开着,想来她去摘些也无人能看的出来。
正出神想着,要过那道垂花门,却兀自与来人撞个正着,只听两人皆是吃痛一喊,怀中物什散个满地。
素心揉着额头,看清眼前人后,便立刻跪在地上。
“奴婢该死,竟冲撞了三姑娘。”
范云禾怔愣在原地,不知如何行事,鲜少有丫鬟对她如此恭敬。
又瞧面前丫鬟眼熟,认出来素心是当日和赵妈妈一同来送秋缎的那个,立刻上前将她扶起:“你是母亲院里的人吧?”
素心点头,见范云禾原先绾好的发髻,也因她的冲撞散开来,不免心中更惶恐愧疚。
“姑娘发髻乱了,奴婢替您重新梳头上妆吧。”
范云禾慌了慌,赶忙去摸索头上的发髻,果真散掉不少。
她若是用这副样子去见爹爹,怕是又要被嫌弃。
范云禾犹犹豫豫的咬咬唇:“……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素心心中叹息,只觉这三姑娘实在委屈,还念着她这最末等小丫鬟的心思。
目光落置三姑娘一身旧裙上,顺势瞧见了地上散落的画轴,素心赶忙将画轴拾捡起来,只瞧见半角的寒梅图,枝桠苍劲,梅蕊点点,透着股冷冽却坚韧的劲儿。
见她瞧见了,范云禾红了脸,赶从素心手中接过来,声音带着颤:“这是我画了半个月的,想等父亲今日回府送给父亲,可我又怕……他嫌我画的不好,又或是嫌我冒失……”
说着,范云禾眼圈红了,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我就是这样,做什么都怕错,旁人说我怯懦,我自己也这么觉得,连送幅画都要犹豫这么些天。”
素心帮着她把散落的画纸理齐,指尖轻轻碰过画纸上的墨痕,抬头时眼神认真:“姑娘,您这画里的梅,不是温室里的软枝,笔锋里藏着劲儿呢。”
见三姑娘愣住,素心继续道:“您说自己怯懦,可您知道大人难得回府,还特意画了幅画送他,这不是胆小,是想为自己争一分在意。能静下心去画好,又敢主动去做改变的事,这样的人,怎能叫怯懦呢?不过是比旁人更谨慎,珍惜每一次机会罢了。”
范云禾怔怔看着素心,指尖的力道逐渐松了些,眼眶里的泪意慢慢退去,嘴角轻轻抿了一下。
第一回有人将她的犹豫,说成了珍惜机会。
素心又道:“姑娘,请让我替您重新梳洗吧,既想要争,便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范云禾点点头,领着素心回了自己屋里,里头依旧不见丫头婆子们的踪迹,就连先前梳的头,也是范云禾自己梳的,可见众丫鬟婆子对范云禾的轻视。
素心与她绾了小盘髻,又仔细上了妆。
范云禾和素心同岁,今年也是十二岁,不知是饮食不当还是情绪困扰,额前最爱长痘,本还有些自卑,害怕素心瞧见了痘,可素心不知使了什么手法,竟将她红肿的痘痘遮了个八分。
她原底子便不差,如此收拾一下,也堪称小家碧玉。
素心并不知,今日此举,将会给她的人生带来怎样的巨变。
只是那范云禾去了范二郎屋里送完画后,独自仰着头瞧了天空许久。
少女面容复杂,喃喃道:“莫非……我也配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