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且在我家院里,训个十天半月的,知晓了见人要唤什么,主家的通常规矩,我才肯放了你们去新的主事人家。”
李牙婆将几个丫头安排在自家宅院的后厢房里,虽手握几人身契,临前还是往门上挂了锁,告诫道:“如今既已卖了人,早些脱了跑的心思,若有那不老实的,休叫我扒了她的皮!”
外头锁声落下,李婆子脚步声渐远了。
屋内几个女孩家这才活跃起来。
素心眼神从屋内一件件物什扫去,临窗前是一张大炕,有被褥、毡席、痰盒、脚踏之类,炕边有一方桌,摆了油烛和茶壶,角落还置有笤帚、鸡毛掸子,一摸桌上,并未落下什么灰,想来是常被人居住的地。
都是十几岁的姑娘家,这十几日来,因着在李婆子眼皮底下,彼此间都不敢过问太多,眼见好不容易松懈下来,赶忙便有那领头的带了话,是她们中年岁最大的。
“你们说,她会将我们卖去哪里?”
素心在边上角落默默收拾着炕上褥子,一面扫灰,一面听着她们说话,并不多嘴。
有丫头颤颤巍巍应道:“我曾经见过县里的牙婆卖女孩,好些的,送去给家里头有闲钱的主母婆子,动辄打骂,还要给郎君陪侍,更有甚是卖去窑子里的,这辈子怕是都毁了。”
这话落在地上,顿时如抛下一道惊雷,震得本就迷茫的几个丫头胆颤,离素心最近的一女孩脚下一软,差些倒下来,幸被素心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这人名唤秋官,素日在船上就瞧得出来心思重,眉宇间总有愁绪,如今听了这骇人的话,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扶住她的时候,素心察到她指尖都是冰凉的。
秋官借力站直了身,喉咙发紧道了声谢,便离着素心站远了些。
屋子里倏得响起抽泣,是那日素心替她绾发的女孩,唤小连的。
她年岁最小,因此禁不住吓,揩泪泣声起来。
看她们如此模样,素心有些不好受,好歹是劝慰道:“那李牙婆应当不是做那门子下三滥生意的人,瞧她吃穿用度都体面,买了宅院,若做那小户的生意怎会如此风光?那日还专问了咱们会些什么本事,这正是大户人家买人的规矩,可见平日来往的生意不俗。再有,你们瞧见有哪家的牙婆卖人之前还专要调教的,可见她格外爱惜自个儿的名声,想来要将我们卖去的地方绝非那些妓馆瓦子,多半还是官宦人家哩。”
那秋官听后紧紧攥住了手指,迫切询道:“此话当真?”
那年纪大的丫头听了这般话,也点点头:“她说的倒是有几分理,反正都是卖人做奴,那富贵人家规矩虽多,总比那吃人的地要来的强。”
小连止了哭,她没甚心思的,一听是要去做官的人家,只觉得心里好受了不少,见素心一人在那炕上抻褥,跟着替她兜住另一头的褥子,素心朝她笑笑,没说话,当晚倒是连在一块睡了。
没过两日,那李牙婆就领回了消息。
“老婆子我打听好了,本月有三户人家要买丫头的,说来你们这批丫头运气实在是好,竟遇上通判家的要买丫头,他们家可是个热灶。”
据李牙婆所说,这三户人家,分别是通判范家、州学教授刘家、制瓷的富商王家。
也是她名声好,不做那腌臜买卖,卖的丫头也都懂些规矩,这才能揽来这三门生意。
其中以通判范家为首,是最高的去处。
所谓肚里有货,走哪都饿不着,素心有那梳头的手艺,要引李牙婆高看几眼,暗地里也点醒过教她多学学规矩,十有八九是许她去通判家的。
剩下的丫头却没这样的好运,这也怪不得她们,孰能料到自个儿有天会为奴为婢,就连素心也只说是恰巧往日用的劲使对了地方,瞎猫撞上死耗子。
却总有那七窍玲珑心的,趁着夜深,悄遁了出去。
小连缩在被窝里,和素心指了指门前那道人影,被素心噤住了声。
两人都瞧见了,那人是秋官,她怀中揣了只金蝉玉叶的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