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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言谈不入六耳边吃边聊（第1页）

长安城郊，听涛庄，地枢阁。

这是一间位于精舍核心区域、深入山腹的巨大石室。室内灯火通明，却无半分烟气。空气干燥而洁净，弥漫着淡淡的松脂与矿石混合的气息。

巨大的沙盘占据了石室中央，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水陆要道皆以不同颜色的细沙、黏土、矿石粉末精心堆砌而成，比例精确，纤毫毕现。此刻，沙盘上代表黄河风陵渡口的位置，十枚代表“天字级”粮船的细小银质船模，正沿着蜿蜒的黄河水道缓缓移动。

沙盘旁，肃立着数人。

左侧为首者，是一位身着靛蓝色劲装、外罩半身皮甲、面容冷峻如刀削的中年男子，正是精舍武部主事——厉锋。他双手抱臂，目光如电，紧紧盯着沙盘上移动的船模，周身散发着铁血杀伐之气。

右侧为首者，则是一位身着深青色绸缎长衫、头戴方巾、面容儒雅却眼神精明的老者，乃是商部主事——钱通。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算盘，指节轻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目光同样聚焦在沙盘之上。

两人身后，分别站着武部负责情报的“暗鹰”首领——一个身形瘦小、眼神锐利如隼、代号“夜枭”的男子；以及商部负责物流调度的“漕眼”首领——一位面容憨厚、眼神却异常灵动的胖子，代号“秤砣”。

石室内气氛凝重而压抑，只有沙盘旁水漏滴答的声响，以及远处通过特殊传讯法器传来的、经过处理的、断断续续的黄河浪涛声。

“报！”一名身着精舍低级制服、气息沉稳的少年快步走入，对着厉锋和钱通躬身行礼，“风陵渡口急讯！‘苍龙’号为首，十艘‘天字甲’粮船己全部离港，进入主航道！王把头传讯：一切顺利，未遇阻滞！”

厉锋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弛，沉声道：“好！传令‘河眼’各组，沿途接力监控，确保航道畅通！‘暗鹰’外围警戒，方圆百里内，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是！”少年领命，迅速退下。

钱通手中的玉算盘停止拨动，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总算动了！这十万石新麦，可是解了关中的燃眉之急啊！厉兄，你手下儿郎们辛苦了。”

厉锋微微颔首，目光依旧锐利：“分内之事。粮船入渭水之前，一刻也不能松懈。”

长安城西南百余里，梵净山。

此山不高，却林木葱郁，灵气盎然。山顶一座小小的寺庙，青砖灰瓦，古朴清幽，正是梵净寺。

寺门“吱呀”一声轻启。一个身着月白色粗布僧袍的小和尚走了出来。他年纪约莫十五六岁，面容清秀，眼神澄澈，如同山涧清泉。他手中提着一盏昏黄的纸灯笼，灯光映照着他光洁的头顶和略显单薄的身影。

小和尚站在山门前，回望了一眼寂静的寺庙，又抬头望向东北方长安城的方向。夜色中，那座雄城的轮廓在极远处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好奇，有向往，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师父说，长安有大因果，亦有大机缘……”小和尚低声自语，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此去，不知是福是祸。”他深吸一口山间清冷的空气，紧了紧身上的僧袍，不再犹豫，提着灯笼，迈开步子，沿着蜿蜒的山道，一步步向着山下，向着长安的方向走去。灯笼的光晕在崎岖的山路上摇曳，如同黑夜中一颗孤独的星辰。

大唐境内，各处名山大川，江河湖海。

一道道流光，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却远比流星更加内敛、迅疾、难以捕捉。它们或从云雾缭绕的仙山洞府中射出，或从幽深的水府龙宫中升起，或从人迹罕至的荒原古林中腾空。这些流光颜色各异，气息或磅礴、或阴柔、或炽热、或冰寒，却都带着一个共同的特点——刻意压制了自身的威压与光芒，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落向各自的目标：长江三峡的激流险滩、洞庭湖的浩渺烟波、鄱阳湖的万顷碧波、淮河入海口的泥沙淤积之地、钱塘江的怒潮源头……

这些目标，无一例外，都是大唐水脉的关键节点，或是灵气郁结的灵枢之地，或是水患频发的险恶之所。

听涛庄，精舍后院，暖阁。

夜雨带来的凉意被暖阁内融融的地龙驱散。阁内灯火通明，却非烛火，而是镶嵌在墙壁和梁柱上的夜明珠与萤石，散发出柔和明亮、不伤眼睛的光芒。

暖阁中央，并非寻常的桌椅，而是摆放着三张特制的、中间挖空的紫檀木大圆桌。桌下放着烧得正旺的无烟银丝炭炉，桌上架着三口造型古朴、却泛着金属光泽的铜锅。锅内红汤、白汤、菌汤各自翻滚，浓郁的香气混合着辛辣、鲜香与菌菇特有的清甜，霸道地充盈着整个暖阁，将山野的清幽与尘世的烟火完美地糅合在一起。

玄渊与玄枢子独占一桌。玄渊换上了一身舒适的素白细棉布常服，外罩一件轻薄的鸦青色鹤氅，长发随意披散，更显闲适。玄枢子则依旧是一身深紫色家常道袍，只是将宽大的袖口用束带扎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显得随意了许多。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翻滚的汤锅，鼻翼微动，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

沙塘鳢、黑风大王、邹凉三人围坐一桌。沙塘鳢早己脱了外袍，只穿着贴身的靛蓝色水靠，露出覆盖着细密金鳞的臂膀，正迫不及待地用长筷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纹理如画的雪花犇牛肉，在翻滚的红汤中七上八下，动作娴熟。黑风大王则显得有些笨拙，巨大的熊掌握着对他来说过于小巧的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炖得酥烂的牛筋，蘸了蘸特制的麻酱调料，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了琥珀色的熊眼，发出含糊的哼哼声。邹凉则安静许多，小口吃着碗里的菌菇和青菜，眼神不时瞟向主桌，带着一丝拘谨。

另一桌则坐着精舍西部的核心负责人：武部厉锋、商部钱通、工部主事——一位身材敦实、双手布满老茧、名叫鲁大锤的中年汉子，以及暗部实际负责人“夜枭”。西人起初正襟危坐，面前的碗碟几乎没怎么动，气氛略显沉闷。鲁大锤更是紧张得额头冒汗，时不时用袖子擦一下。

玄渊指尖在藤蔓缠绕的纹路上轻轻一抹。一道肉眼难辨的淡青色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暖阁。光晕一闪即逝，阁内一切如常，但所有人都感到心头微微一轻，仿佛某种无形的束缚被悄然解除，连空气都似乎更加通透了几分。

“好了，”玄渊放下镯子，声音温和，“此间谈话，不入六耳。诸位不必拘束，边吃边聊。”

玄枢子微微颔首，率先夹起一片烫好的毛肚，蘸了香油蒜泥碟，送入口中，咀嚼片刻，眼中精光一闪：“嗯！脆嫩爽口，麻辣鲜香，火候恰到好处！此物甚妙！”他这声赞叹，如同打开了某种开关。

沙塘鳢立刻接话，嘴里塞得鼓鼓囊囊：“那是！未哥…呃，玄渊少爷弄出来的东西，能差得了？这红汤，够劲！比渭水底下那些水藻好吃一万倍！”他一边说，一边又捞起一大筷子黄喉。

黑风大王也瓮声瓮气地附和：“香！真香！比俺在黑风山啃的野蜂蜜还香！”他尝试着学沙塘鳢涮肉，结果笨手笨脚地把肉片掉进了锅里，溅起几点红油，引得沙塘鳢一阵嘲笑。

邹凉看着他们，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放松了不少，夹了一块烤得焦香的羊肉放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