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的取舍,这格局的大小,高下立判!
李世民脸上的阴郁之色渐渐散去,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与……前所未有的雄心壮志!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变得坚定而明亮。
“……朕,省的利害。”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沉稳有力,“玄渊,你此言,如醍醐灌顶!朕记下了!此路,非朕一人之路,乃天下人之路!朕,当为天下人开路!”
玄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继续道:“其三,管好外商,养肥池鱼,更要盯紧池边伸手的人。”
“鸿胪寺需专设一司,统管西域胡商事务。坊市划定,税收厘定,务必清晰、合理、稳定!切不可朝令夕改,竭泽而渔!要让他们看到在大唐行商的安全与厚利,心甘情愿地将财富、货物、乃至西域的情报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此为‘养肥’。”
“然,”玄渊话锋一转,语气陡然转冷,“利之所在,群蝇毕至!从小小的市吏、税官、驿站胥吏,到州府大员、朝堂公卿,乃至……某些宗室勋贵,眼红商路巨利者,不知凡几!他们或巧立名目,盘剥商旅;或勾结盗匪,坐地分赃;甚至可能铤而走险,首接劫掠!此等蠹虫,若不严加防范,严厉惩处,则商路必被其蛀空,朝廷信誉扫地,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故,陛下需以铁腕,建立一套严密的监察、审计、惩处机制。吏部考功司、御史台、乃至陛下亲信,需如鹰隼般紧盯此路!发现贪腐,无论涉及何人,官居何位,务必严惩不贷!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唯有如此,方能确保商路畅通,利归朝廷与百姓,而非落入私囊!”
李世民听得面色凝重,频频点头。玄渊所言,句句切中要害。他沉声道:“朕明白!此路乃国脉,不容宵小染指!朕会亲自盯着,吏治不清,商路难通!此事,朕绝不容情!”
亭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己渐渐转小,由倾盆之势化作了淅淅沥沥的雨丝。翻滚的铅云也淡薄了许多,天边隐隐透出一线微光。沉闷的雷声远去,只剩下雨滴敲打树叶的沙沙声,显得格外宁静。
李世民沉默良久,目光从亭外渐渐清朗的天空收回,重新落在玄渊身上。他的眼神复杂无比,有震撼,有钦佩,有感激,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玄渊,”李世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这两件事……漕运贯通西渎,商路首抵西域……若真能做成……”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恰当的词语来形容其意义,最终缓缓道:
“其功,更甚于朕提兵十万,阵斩颉利于马前!”
“此乃固本培元、泽被万世之基业!非一时一役之功可比!”
他站起身,对着玄渊,这个年纪足以做他子侄的少年,深深一揖!
“朕,代大唐万千黎庶,谢过玄渊道长!”
“朕在此立誓,必竭尽全力,扫清一切障碍,倾举国之力,配合道长,促成此二事!”
玄渊也站起身,并未避开李世民这一礼,只是微微侧身,以示尊重。他坦然受了这一拜,因为这两条路,确实值得这一拜。
“陛下言重了。”玄渊的声音依旧平静,“此二事成,则大唐根基永固,盛世可期。贫道所为,亦是为求一份逍遥罢了。”
他抬头望向亭外,雨丝如烟,天光渐明。
“雨停了。”玄渊轻声道,“陛下,贫道告退。”
说罢,他拿起石桌上的那方玄黑石印,收入袖中。隔绝天地的寂静瞬间消失,亭外淅沥的雨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远处隐约的鸟鸣声,重新涌入耳中。
玄渊对着李世民微微颔首,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出观澜亭,身影很快消失在御苑葱茏的草木与朦胧的雨雾之中。
李世民独自站在亭中,望着玄渊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石桌上,那杯凉透的茶,映照着他眼中翻腾的、如同这雨后初晴的天空般,充满希望与野心的光芒。
一场暴雨,一番密谈。
大唐的国运之轮,在惊雷与寂静中,悄然转向了一条前所未有的、波澜壮阔的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