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松内紧,暗藏杀机!
看似清幽无人的竹林,实则暗合某种玄奥的阵法。竹子的栽种方位、疏密程度,隐隐构成了一座巨大的迷踪阵与聚灵阵。寻常人误入其中,恐怕绕上三天三夜也找不到出路,而庄内之人却能借助阵法,轻易感知外界的风吹草动。竹林上空,灵气流转的轨迹也异常活跃,显然被阵法汇聚滋养着这片土地。
更让玄枢子心惊的是水底。船刚驶入支流河口,他便敏锐地察觉到数道强横的神念从水底扫过,带着审视与警惕。其中一道神念,气息阴冷晦涩,赫然达到了妖仙境界!紧接着,便有数股或强或弱、但都训练有素、带着水族特有腥气的妖气,如同忠诚的卫兵,在船底下方数十丈深处,无声无息地跟随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它们显然认出了船上的“漕”字信物和沙塘鳢的气息,并未显露敌意,但那份严密的戒备,却让玄枢子都暗自点头。
“好小子!”玄枢子心中暗赞。这听涛庄,看似不设防,实则如同一个张开巨口、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洪荒巨兽!竹林为障,水族为哨,明松暗紧,固若金汤!这份布置,这份底蕴,哪里像一个凡俗商贾的庄子?便是许多修真小派的山门,也未必有如此森严的防御!
沙塘鳢和阿七也感应到了水下的“欢迎仪式”。沙塘鳢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牙齿,对着水下某个方向,无声地做了个手势。阿七则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些许。
船只靠岸。码头上早己等候着一群人。
为首的是王把头,这位精舍的元老工匠,依旧是那身沾着木屑和油污的短打,脸上带着风霜和朴实的笑容,只是眼神比半年前更加沉稳锐利。他身后站着数十名精舍的核心成员,有身着靛蓝制服、气息精悍的护卫,有穿着文士衫、手持算盘的账房先生,也有穿着工匠服、眼神灵动的年轻学徒。他们整齐列队,虽未着甲胄,却自有一股肃杀干练之气,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船头那道鸦青色的身影上,充满了激动与崇敬。
“恭迎东家回庄!”众人齐声高呼,声音洪亮,在暮色中的河湾回荡。
玄渊踏上码头,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看着这熟悉的山水庄园,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微微颔首:“辛苦诸位。一切安好?”
“回东家,一切安好!漕运通畅,货栈兴旺,精舍运转如常!”王把头上前一步,躬身禀报,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玄渊拍了拍王把头的肩膀,目光扫过众人:“好。都散了吧,各司其职。”
众人轰然应诺,有序散去,只留下几名核心管事。
就在这时,玄枢子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码头通往庄门的小径旁。
那里,静静地站着三个人。
为首者,身着一袭绛红色圆领窄袖宦官常服,袍服质地考究,以暗金丝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在暮色中隐隐生辉。腰间束着一条黑色革带,悬挂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佩。头上未戴常见的幞头,而是戴着一顶黑色纱冠,样式古朴,边缘压得极低,遮住了小半额头,更衬得他面容清癯,肤色白皙,不见丝毫胡须。他双手拢在袖中,微微垂首,姿态恭谨,却自有一股久居宫禁、浸润权势的沉稳气度。正是内侍监,张阿难。
他身后半步,侍立着两名同样身着青色宦官服的小太监,年纪不过十五六岁,面容清秀,低眉顺眼,双手恭敬地交叠于腹前,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如同两尊没有生命的泥塑木雕。
张阿难的目光,自玄渊踏上码头的那一刻起,便牢牢锁定在他身上。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谦卑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如鹰隼,飞快地扫过玄渊身后的玄枢子、沙塘鳢、阿七、邹凉等人,尤其是在气息渊深莫测的玄枢子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骇。
他身后左侧那名年轻些的小太监,见玄渊与王把头等人寒暄完毕,似乎并未立刻注意到这边,忍不住微微抬头,嘴唇翕动,似乎想出声提醒。
“嗯?”张阿难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头也不回,只是眼角的余光如同冰冷的刀锋般扫过那小太监。
小太监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被毒蛇盯上,脸色瞬间煞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慌忙低下头去,再不敢有丝毫动作,连呼吸都屏住了。
张阿难心中暗骂:“蠢货!不长眼的东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这位“李未”……不,现在或许该称“玄渊道长”的分量!朔方城惊天逆转,思摩授首,梁师都伏诛,陛下案头那封字字千钧、几乎改变北疆格局的密报……还有那深不可测、连陛下都讳莫如深的背景!这样的人,岂是寻常臣子?
他深吸一口气,待玄渊目光终于转向这边时,脸上瞬间堆起更加谦恭、甚至带着一丝谄媚的笑容,快步上前数步,深深一揖到地,声音圆滑而清晰:“奴婢张阿难,奉圣人口谕,在此恭候玄渊先生多时了!先生一路辛苦!陛下听闻先生归来,龙心甚悦,特命奴婢在此迎候,待先生安顿乡梓,略解疲乏后,再请先生入宫一叙,有要事相商!”
姿态放得极低,语气恭敬到了极点,将“奉旨等候”和“体恤辛劳”的意思表达得淋漓尽致。
玄渊看着这位在长安城跺跺脚都能震三震的内廷大总管如此作态,脸上神色不变,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有劳张监久候。请回复陛下,玄渊稍作安顿,便即刻入宫。”
“不敢当先生‘有劳’二字!奴婢分内之事!”张阿难连忙又躬了躬身,侧身让开道路,“先生请!庄内想必己备好热汤饭食,为先生洗尘!”
玄渊不再多言,引着师尊玄枢子,在张阿难恭敬的目光注视下,以及王把头等人的簇拥下,踏上了通往听涛庄深处的青石小径。
庄内景致,果然与玄枢子在外所见相合。翠竹掩映,清泉潺潺。亭台楼阁皆依山势水形而建,不求奢华,但求雅致天然。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看似随意,实则匠心独运,处处透着一种含蓄内敛的底蕴。空气中弥漫着竹叶的清香与泥土的芬芳,灵气也比外界浓郁数倍,显然有阵法汇聚地脉灵机。
玄渊亲自将玄枢子引至后院一处独立的小院。院中一座精巧的两层暖阁临水而建,推开雕花木窗,便可见一湾碧水蜿蜒而过,水汽氤氲,灵气盎然。远处青山如黛,近处竹林婆娑,环境清幽至极。
“师尊,此处清静,权作歇脚之所,望师尊莫嫌简陋。”玄渊恭敬道。
玄枢子步入暖阁,目光扫过屋内简洁却用料考究的陈设——紫檀木的桌椅,素雅的青瓷茶具,墙上挂着意境悠远的水墨山水,微微颔首:“甚好。此间山水灵秀,闹中取静,倒是个养性的好地方。”
沙塘鳢一进庄子,便如同鱼儿归海,跟玄渊打了个招呼,身形一晃,化作一道蓝影,悄无声息地没入庄后那条清澈的支流中,显然是迫不及待要回他的渭水老巢看看水族儿郎们了。
阿七则对玄渊行了一礼,身影如鬼魅般融入竹林阴影,向着精舍最核心的“暗组”驻地而去。他需要第一时间掌握这半年庄内外的所有情报动态,尤其是关于长安城内的风吹草动。
邹凉虽然也好奇得紧,但牢记着自己的职责,亦步亦趋地跟在玄渊身后,像个尽职的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