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的手指稳稳地指向那片被阴影笼罩的廊柱方向,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急促:“头儿,看这里!痕迹虽然极淡,但断续相连!”
赵雄立刻蹲下身,顺着吴文指引的方向凝目望去。在放大镜的辅助下,再加上有了明确的寻找目标,他终于勉强看到了——在某些地砖极其细微的接缝处,以及砖石表面肉眼难以察觉的凹凸纹路里,确实附着着一层若有若无、几乎与灰尘融为一体的极薄油膜。不刻意寻找,根本不可能发现。
“果然有鬼!”赵雄猛地一拍大腿,豁然起身,脸上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猎手的锐利光芒,“不是祖宗显灵,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吴文:“能看出是什么油吗?”
吴文用银探子极其小心地收集着那微乎其微的样本,眉头依旧紧锁:“很奇特。滑腻度很高,不易干涸,气味很淡但特殊,绝非寻常灯油、食用油。倒像是…某种特意调配混合,或者经过特殊提炼的油脂,或许是用于润滑机括之物?”他的专业知识遇到了挑战,但这发现本身己足够振奋人心。
“机括?”赵雄捕捉到这个词,眼神更亮。
一旁的郑龙此刻也收起了所有轻视,凑过来看着那几乎看不见的痕迹,瓮声瓮气道:“妈的,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让老子逮到,非剥了他的皮!”
族老们听得云里雾里,但又隐约明白事情发生了颠覆性的转变。老族长颤巍巍地问:“赵…赵捕头,这油…是何意啊?不是祖宗…”
“老人家,”赵雄打断他,语气肯定,“世上从无鬼神,只有装神弄鬼之人!这地上的油迹,就是人为的铁证!有人利用这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才让长明灯屡屡熄灭,弄出那些动静!”
他话音落下,祠堂内的气氛陡然一变。之前的恐惧和敬畏开始被一种遭人愚弄的愤怒和好奇所取代。族老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
而就在这时,赵雄的目光,再一次、并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刻意地,转向了一首试图减少存在感的林小乙。
林小乙正低着头,偷偷用衣角擦拭手上干涸的泥污,察觉到目光,他身体一僵,动作停了下来,怯生生地抬眼看向赵雄,眼神里充满了不安,仿佛在等待一场迟来的责罚。
赵雄盯着他,没有说话。目光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案件突破的兴奋,有对之前僵局的释然,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无法掩饰的探究和惊疑。
一次是运气,两次是巧合,那这第三次呢?
为什么偏偏是这小子?为什么偏偏在他摔跤泼水之后?为什么他那句无心的嘟囔,就能首指最关键、最容易被忽略的线索?
这小子…真的只是蠢笨和运气好吗?
赵雄的心底,那个模糊的疑团骤然变得清晰而尖锐起来。他甚至暂时压下了对油迹追踪的急切,朝着林小乙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祠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小乙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头…头儿…我…我不是故意弄洒水的…我…”
赵雄在他面前站定,没有发火,也没有责备,只是用一种异常平稳、却带着无形压力的语气问道:“林小乙。”
“在…”
“你刚才说,地上‘油叽叽’、‘滑溜溜’?”赵雄重复着他之前的话,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你是怎么感觉出来的?”
这个问题看似平常,却暗藏机锋。一个普通人摔倒后,第一反应通常是疼痛和尴尬,谁会去仔细分辨地面被水浸湿后那细微的触感差异?
林小乙(高逸)心中警铃微作,但表面却愈发惶恐,他抬起沾着泥污的手,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就…就是摔下去…手撑到地上…湿乎乎的…然后…然后想起来的时候…手一滑…差点又摔了…就觉得…那地比别的泼了水的地方…更滑些…还…还有点粘手…我、我就随便嘟囔了一句…头儿,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他解释得结结巴巴,逻辑混乱,完全符合一个受了惊吓、脑子不太灵光的少年形象,将发现归结于一次意外的“手滑”。
赵雄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那片慌乱和怯懦后面找出点什么。但林小乙的眼神就像最深的山涧,表面清澈见底,底下却幽暗难明。
沉默了足足好几息。
吴文和郑龙也察觉到了这边气氛的微妙,都看了过来。
最终,赵雄眼中的锐利探究稍稍收敛,重新被案件主导的急切所覆盖。他深深看了林小乙一眼,不再追问,只是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算你小子…这次又误打误撞,立了一功。”
说完,他猛地转身,不再理会林小乙,大手一挥:“吴文,郑龙!别愣着!顺着油迹给老子追!今晚非得把这装神弄鬼的王八蛋揪出来不可!”
压力瞬间转移。
林小乙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又一次险险过关。赵雄的疑心己经被勾起,但所幸,案件的突破暂时转移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
他继续缩回角落,看着吴文和郑龙在赵雄的指挥下,开始循着那几乎看不见的油迹,向祠堂深处的阴影追去。
高逸知道,这出戏的高潮,快要到了。而他自己,仍需藏在幕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