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乙耷拉着肩膀,去祠堂后院的水缸打了小半桶清水,又找族老要了块半旧的粗麻布,磨磨蹭蹭地回到祠堂正厅。他刻意避开了人群聚集的中央区域,沿着墙根,小心翼翼地开始擦拭那些蒙尘的牌位边框和供桌边缘,动作慢得像是在拖延时间,又像是真的怕碰坏了什么。
而另一边,真正的勘查正在紧张进行。
吴文半跪在地上,几乎将脸贴到了砖石铺就的地面。午后的天光从天井斜射而入,恰好照亮了他面前的一小片区域。他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地面上积攒的厚厚灰尘。
“头儿,来看。”吴文低声道。
赵雄和郑龙立刻围了过去。只见吴文用手指极其轻微地拂开表层浮灰,露出下面更坚实的灰尘层。他用炭笔在几处做了几乎看不见的标记。
“只有一种脚印。”吴文抬起头,神色凝重,“看纹路和磨损,是守夜人常穿的那种布鞋。新旧脚印叠加,但都集中在常规走动的路径上——从门口到烛台,再到两边休息的矮凳。除此之外…”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没有其他任何陌生的脚印痕迹。至少这一片区域,近期绝无第二人踏足。”
郑龙皱起眉:“会不会是踮着脚?或者擦了痕迹?”
吴文摇头,指向那些清晰的守夜人脚印:“若是踮脚或刻意消除,痕迹会更浅或杂乱,但这些脚印自然完整。更重要的是,这灰尘积了不止一日,若有外人进入,除非他真能飘在空中,否则绝无可能不留下丝毫印记。”
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走向那盏惹事的长明烛。烛台是铜制的,有些年头了,但擦得还算光亮。吴文凑近几乎熄灭的烛火,仔细观察烛芯和凝固的烛泪。
“烛芯修剪正常,并无异状。”他小心翼翼地用随身小镊子拨开冷却的烛泪表层,“烛泪自然流淌凝结,没有被大量吹熄或泼水熄灭后重新点燃的断层痕迹。顶端熔融状态也正常,不像被剪刀之类剪断过。”
他甚至拿起烛台,检查底部和放置的桌面:“无移动或拖拽的摩擦痕。”
每一项检查结果,都像是在为“鬼影作祟”增添一个证据。族老们在旁边看着,虽然听不懂所有术语,但官差们越发凝重的神色和一次次“无异状”的结论,让他们心中的迷信恐惧更深,不时低声交谈,唉声叹气。
郑龙耐性渐失,猛地扭头,瞪向那两个守夜人:“你们两个!是不是半夜偷懒打瞌睡,自己没看好灯,又怕责罚,就编出什么鬼影来唬人?!老实交代,免得受皮肉之苦!”
两个守夜人吓得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喊冤:“官爷明鉴!借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是真的看见了!听见了!每次熄灯前都必有动静!小的们吓得魂都没了,哪还敢撒谎!”
赵雄抬手止住郑龙的恐吓。他脸色阴沉,目光再次扫过这间密闭、无痕、却怪事频发的祠堂。经验告诉他,凡是案件,必有痕迹和逻辑。但此刻,所有的物理证据似乎都走到了死胡同。
难道真的……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绝不信这个邪。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角落。林小乙正背对着他们,踮着脚,哆哆嗦嗦地擦拭着一个高位牌位的顶部,动作笨拙又吃力,那样子看起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杂役”里,对这边的僵局毫无察觉。
赵雄心里那点说不清的念头又浮了上来——上次,好像也是在这种山穷水尽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烦躁,对吴文沉声道:“再查!肯定有我们漏掉的地方。门窗、屋顶、地面,包括这些梁柱,所有可能的地方,再仔细查一遍!”
“是,头儿。”吴文推了推眼镜,尽管觉得希望渺茫,还是再次投入工作。
郑龙哼了一声,抱臂走到一边,显然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
祠堂内的气氛愈发压抑,只剩下吴文轻微移动勘查的脚步声,族老们不安的呼吸声,以及林小乙偶尔弄出的、细微的擦拭声和水桶晃荡声。
僵局己然形成。无形的压力笼罩在赵雄和几位捕快心头。
而此刻,背对着众人的林小乙,手下擦拭的动作未停,目光却极其迅速而专注地掠过他所擦拭的每一寸木质结构,尤其是那些接缝和阴影处。高逸的思维在飞速运转:出入口无异常,地面无痕,烛台无碍…那问题必然出在更隐蔽的传递机制,或者…视觉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