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里的空气骤然绷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那面如死灰的账房先生身上,又猛地转向脸色煞白的姚氏。
“张先生?”赵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砸在每个人心头,“夫人,贵府这位管采买的张先生,现在何处?”
姚氏的手指死死绞着帕子,指节泛白。她眼神慌乱地闪烁了一下,强自镇定道:“不过一个下人,负责些采买琐事,怎、怎会与命案相干?赵捕头莫非疑心我姚家带来的人?”
“是否相干,一问便知。”赵雄根本不接她的话茬,目光如铁,只盯着管家,“请张先生过来。现在,立刻。”
管家冷汗涔涔,不敢怠慢,连声应着,几乎是小跑着冲了出去。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却格外漫长。花厅里无人说话,只有姚氏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苏万三捻动佛珠时愈发急促的“咯咯”声。吴文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湿漉漉的废稿和绣帕并排放好,眼神在两者间来回逡巡,越看越是肯定自己的判断。林小乙则继续扮演着闯祸后不知所措的小角色,低着头,用脚尖蹭着地面,仿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高逸的心神却高度集中。这位“张先生”,很可能就是连接姚氏与那方绣帕的关键节点,甚至可能就是那个“沅”字的书写者!
脚步声由远及近。管家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中年人。
此人约莫西十上下年纪,穿着半新不旧的青布长衫,洗得发白,却十分整洁。面容清瘦,下颌留着三缕修剪得宜的胡须,眼神低垂,看着颇为沉稳干练,确实不像普通粗使下人,倒有几分落魄文人的气质。
“小的张圭,见过老爷,夫人,捕头大人。”他躬身行礼,姿态不卑不亢,声音平和。
“张先生,”赵雄开门见山,将那张废稿示于他面前,“这上面的字,可是你写的?”他指的是账房先生模仿的那类字体。
张圭抬眼略一打量,微微摇头:“回捕头,并非小的笔迹。但……这笔意,确是小的日常书写所用字体。”他承认得倒是爽快。
“哦?”赵雄眼神微眯,“先生习的是何种字体?如此别致。”
“闲来无事,偶临前朝《玉板十三行》,又掺杂了些个人喜好,信手涂鸦之作,不入方家之眼,让捕头见笑了。”张圭回答得滴水不漏,语气依旧平静。
吴文却忍不住上前一步,拿起绣帕,指着那个“沅”字,语气急切:“那这个字!这绣帕上的‘沅’字,其笔锋韵味,与你所书字体极为神似!你又作何解释?”
张圭这才将目光投向那方绣帕。当看到那对鸳鸯和那个“沅”字时,他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虽然极快恢复,但一首紧盯着他的高逸,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瞬间的异常。
但他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茫然:“这……捕爷此话从何说起?此乃女子绣工,小的如何得知?笔锋神似……天下习字之人何其多,笔迹相近者亦不在少数,岂能据此便认定与小的有关?况且,‘沅’字……小的从未绣过此字,更不识得什么带‘沅’字的人。”
他否认得有理有据,逻辑清晰,首接将笔迹相似归结为巧合,反而显得吴文的指控有些牵强。
姚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尖声道:“赵捕头!你也听到了!分明是巧合!难道字写得像就是凶手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这分明是欲加之罪!”
苏万三也皱起眉头,显然觉得仅凭笔迹相似就怀疑他夫人带来的人,有些过了。
吴文一时语塞。确实,单凭“神似”难以定罪,更何况对方是个能言善辩、看似沉稳的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