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其上。
帕子是素雅的月白色底,但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是帕子一角,用极其繁复精巧的针法绣着的图案——那是一对相依相偎、脖颈交缠的鸳鸯,羽毛丝丝分明,眼神灵动,仿佛活物。鸳鸯旁边,还用更细的丝线,绣着一个飘逸而略带缠绵气息的花体字——
“沅”。
一方昂贵的、绣着暧昧鸳鸯纹样、还带着个陌生男子名讳的帕子,藏在一个己故妾室闺房的隐秘暗格里。
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好啊!果然是偷人!”王老五立刻兴奋起来,像是抓住了天大的把柄,“这骚蹄子,肯定是奸情败露,没脸见人才自尽的!”
就连赵雄和吴文,眉头也锁得更紧。若真是情杀,此案的性质就又复杂了一层。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几乎要沿着“私通”这条线想下去时,林小乙忽然又开口了。他像是完全被精美的绣工吸引,凑近了些,眼睛盯着那个“沅”字,脸上露出一种纯然的、不掺杂质的好奇,甚至还带着点少年人不懂装懂的品评:
“……这鸳鸯…绣得真好,活灵活现的……就是这字……”
他顿了顿,仿佛在努力组织匮乏的词汇,然后有点嫌弃似的撇撇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中:
“……有点歪了……还没我娘绣得首呢。”
此言一出,吴文猛地一怔!
他几乎是立刻从赵雄手中近乎“夺”过那方绣帕,凑到眼前,借着从窗户透进的明亮光线,用那个小巧的放大镜,死死盯住那个“沅”字。
针脚依旧细密,丝线依旧光泽,那花体也依旧飘逸。
但吴文看出来了——在那流畅的笔画转折处,细看之下,竟藏着几不可查的颤抖!尤其是收笔的那一捺,本该是干脆利落的勾勒,却显得虚浮无力,甚至微微歪斜,透着一股仓促和……惊惶。
仿佛绣制之人,在绣这最重要的名字时,心绪不宁,手指失控。
大家闺秀或是技艺精湛的绣娘,绝无可能在如此重要的信物上留下这等瑕疵!
这方绣帕,瞬间从一件可能的风月证物,变得诡异起来。
吴文猛地抬头,看向赵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紧:“头儿!您看这个!这绣工……这绝不是在情浓意蜜时绣的!这帕子……大有文章!”
赵雄接过帕子,目光再次落在那对缠绵的鸳鸯和那个歪斜的“沅”字上,眼神变得无比深邃。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那个仿佛又一次“意外”揭开了惊人秘密的少年捕快身上。
林小乙正被吴文突然的激动和赵雄锐利的目光吓得缩起脖子,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嗫嚅着,似乎又想为自己“多嘴”而道歉。
高逸的内心,一片冷澈清明。
‘引导成功。怀疑的种子己经种下,它不再仅仅是私通证据,更可能是恐惧的产物、胁迫的工具,甚至是栽赃的陷阱。调查的方向,己被彻底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