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准备带着妻子、徒弟以及刚收的三十二个年轻奴隶在贡辅的交通工具资助走一段“齐鲁道”到东阿后转向平原郡,然后沿着黄河故道去章武。而我则打算首接出曲阜西门往东郡、经荥阳到洛阳,然后经“函谷道”回长安。为表惜别之情,我将孔安国赠我的“河磨玉雕鸿雁高飞”转赠了葛谦。
在曲阜西门外,我和葛谦作了最后的告别。
葛谦对我说:“道一兄弟,就像在陈留分别时我跟你说的,我俩见面后就注定会开启各自的‘修行’!我有种预感:你很快会接到属于你自己的气运,加油吧!”
我向葛谦一抱拳道:“借葛二哥吉言,愿我们有生之年再相见时可以带给彼此最好的故事!”
葛谦笑着冲我摆摆手,驳转马头往西北向的“齐鲁古道”而去。
目送葛谦离开,我知道我与他重逢日久,想起那首《人生何处不相逢》,心下不免生出依依惜别之情。
我正要策马向西,葛谦却突然回马来找我。
他将一卷竹简塞给我,道:“你闲下来可以看一看。”
我点点头,将竹简收好,准备与葛谦的最后告别。这时他却道:“在陈留时,你问过我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吗?”他顿了顿,提醒道,“‘你问的:君王权贵若以形势高而行不法事当如何?’记得吗?”
“当然记得!”我点头笑道。
“我想到答案了。我现在说给你听:执法者若行不法事,其必遭不法报!这是天地大道!”葛谦说着再一次驳马而去,背对着我做了个“再会”的手势。
我目送葛谦一行消失在视野尽头,才仔细琢磨起葛谦的话:执法者若行不法事,其必遭不法报!这是天地大道!
葛氏兄弟是我元狩六年认识的最重要的两个人,与他们的交往对我最终的开悟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最终定居在城阳莒县的葛履在元狩六年年底迎来了林氏为他生的长子葛丰,而后来林氏又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因为葛耆对葛履非常照顾,有如生父,葛履最后将葛丰过继到葛耆门下,算是葛耆的孙子,为葛耆祭祀香火。再后来,诸葛氏一族在“巫蛊之祸”中被牵连灭族,葛丰继承起整个诸县葛氏的香火,改名诸葛丰。
而以“清贵之气”传家的葛谦最终定居丹阳郡句容,过起了他向往的隐士高人的生活,我也只能通过他的徒弟阮贤才能在几十年后与他重逢。
与葛谦分别后,我驾驭着己经充分养精蓄锐的小黄一路向西疾驰。我换回了边军司马的军服,逢驿站就打尖让小黄休息片刻,一天时间行进了接近西百五十里,在天黑前抵达师父汲黯的老家东郡。
我一路渡过大野泽西北和黄河故道。在东郡东南城外,我看见了令无数生灵涂炭的瓠子口溃堤现场。此刻的我无心感叹苍昊无情,无心怜惜生灵涂炭。我的思绪全部在葛谦留给我的最后那句话。
到驿站房间坐定,我拿出葛谦最后塞给我的那卷竹简。竹简是葛履书斋里的一本古书《国策》上拆下来的,我曾经读过那个故事——豫让刺赵襄子。
晋智伯氏为赵氏所灭,智伯门客豫让“吞炭易声”三刺仇人赵襄子。然而,赵襄子如有神助,豫让在“赵厕”、“浮桥”两次行刺赵襄子未果。赵襄子感念豫让忠诚,希望豫让放弃仇恨为自己效力,就如智伯灭掉的他的前前老板范氏和中行氏一样。豫让却说:“范氏、中行氏以众人待我,我以众人之礼报之,智伯氏以国士之礼待我,我以国士之礼报之!”说完他向赵襄子要了一件衣服,“斩衣三跃后自刎”,以全忠义。
看到这个故事,再想起葛谦对我说的那句话:“执法者若行不法事,其必遭不法报!这是天地大道!”我仿佛突然被打通了经脉!其实我在南阳教训霍仲孺时就让他将类似的话带给霍去病,但是那时候我只是赌气般的说那个话,并没有勇气去践行。
李家本不是大汉权贵,而是前秦边防军后裔。李家效忠大汉的第一要旨就是保境安民,即使中间有私心、矛盾、利益纠缠,但这个初衷始终未泯。在大汉军力孱弱的年代,如果没有飞将军的“巡守七边”,大汉百姓会受到更多蹂躏屠戮,国家也会遭受更多兵祸战损。即使有了卫、霍,大爷和二大爷晚年也在最后的军政事务上有错,他们也以自己的方式自戕抵罪了。李敢是绝没有死罪的!更遑论因李敢而死的程良娣。霍去病在刘彻面前射杀李敢是什么?就是“执法者行不法事”、就是蛮横的对李家进行非法迫害。我不管他是自己骄纵、亦或刘彻在背后有挑唆,总之我相信葛谦说的:即使他是军神,也必遭不法报!
那么谁是让他遭受不法报的第一责任人?必须是身受李家大恩的我!就像大爷为李当户报仇时说的:“我们可以因保家卫国而死在匈奴人手上,但是谁敢玩阴谋诡计整死我们李家人,我们一定要他血债血偿!”
那么对于李敢的死,我若知情仍怕事苟活,其情节就比李息不敢弹劾张汤更加可叹、比郑当时“首鼠两端”更加可恶、比孔安国不敢为徐偃出头更加可悲!
我告诉自己:“霍去病,从今日起,我李道一活着的头等大事就是让你为李敢偿命!诚然你勇武过人、功勋彪炳,我也必须让你死!因为我将代表天地大道收拾你!你不死,我不休!”
元狩六年八月八日夜,我完成了最后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