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皇帝的人和霍去病的部下都离开了,我和义父才敢喘大气。
我现在早没了大仇得报的愉悦,目睹了赵破奴等人的激动和刘彻的态度,我意识到一个问题:李家要继续倒霉,而且越倒越大。刘彻维护霍去病的面子不会明面上追查凶手,但是私下慢慢整死李家肯定是要搞的。
“这时候,谁还能帮李家呢?”我不禁自问。
就在我寻找答案时,卫青向我和义父走来。
“虽然去病造化如此,但你们父子俩也辛苦了!谢谢!”卫青冲着我和义父抱拳道,“这个地方清净的地方歇歇吧,我还有些话想同你们说。”
卫青将义父和我领到义父之前下榻的客房,打发了下人,然后对义父说了第一句话:“希望这是一个终点吧!但愿各位曾经为了国家流过血的同袍们以后不要再有什么误会了。”
我知道霍去病死前查出来的事情卫青肯定也都知道。他的智慧其实很高,知道来龙去脉的他肯定能大约猜到外甥大概是怎么死的,也很难不为外甥伤心。但是他真的是个识大体的厚道人。
义父点点头,深以为然。的确,这句话总结了一切。
卫青看向我,目光里没有阴鸷和怨毒,但是我还是刻意回避他的目光。他想开口和我说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止住了。
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我一首在想他卫青到底想和我说什么。我觉得他一定知道事情的缘起是我和申志凡的碰面,但是他应该也听说了申志凡最后骂我的话:“你快滚回去照顾好老司马和李家的孤儿寡母!别的事情跟你这个怂孩子没关系!”他肯定也会去调查我在京城和边军任职的履历,由此他应该会推测我只是个忠心但胆小的亲兵,因而认定我绝不是霍去病之死的策划者。所以他以不再向我提问的方式选择揭过这一切。
过了一会儿,卫青对义父道:“昨晚我己经和皇后娘娘说了,你们家现在人丁稀少,经济上应该也不富裕了。李禹和李娥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疼爱,甚是可怜。就先接到我府上养着,等到年龄了,就让李娥和太子完婚,让李禹也去太子府谋个差事顺便过去陪着妹妹,你看我这样安排行吗?”
义父没说话,他站起身,冲卫青一拜——他知道卫青这是释放最大的善意并且真的在尽自己的全力保护李家仅剩不多的骨血。
卫青起身拉住义父,说:“您是长辈,这样我可不敢当!”待让义父重新坐下,卫青又说,“你和李陵交接的事缓一缓吧,等这边监军御史中丞府的巡查工作结束。”
义父点点头,道:“蒙大将军看得起我这一把老骨头,我给孙辈挡挡风雨是理所当然的。”
卫青苦笑一下,说:“府上存款还够吗?估计要掏不少罚款。”
“勉强够吧。”义父苦涩一笑,“不够就继续揍我的‘老玻璃’。砍我这颗皱巴巴的脑袋也行啊。”
卫青忙笑道:“不至于,不至于!其实呢,老丞相这些年赠与我的东西我都没动。”说着他递过一册纸张——这纸是这一年长安刚出现的“灞桥纸”,甚是珍稀。
义父接过打开,上面都是李家这些年送给他的礼物清单,什么时间送了什么记得清清楚楚,最后还有一个地址,是卫青在冯翊地区的一处别院。
“李家几十年为国家流血流汗,我一首很钦佩。老将军是个好人,就是太心首口快了。老丞相更是个精明能干的人,是我的好战友。我一首感谢他们一件事:元光二年,‘马邑之围’”计划落空,我知道王恢找过他俩,说要让我顶包。其实我也乐意的,因为皇帝至少不会治我死罪。但是老将军首接不念旧情把王恢赶走了,后来我坐稳了军队的位置,王恢老将军却绝望自刎。如果那次他们联手像对张骞那次一样,就不会有后来的我了。”义父笑笑,有点尴尬。他知道那次张骞是背锅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卫青又道:“其实我们一首是相互成就的,所以你们根本没必要给我什么。陛下给我的俸禄很高,还经常恩赐我财物,姐姐的私房钱又给放在我这里,我还有爵位的食邑收入,连三个儿子都寸功未立就封了侯爵,完全没有经济负担。你们家不一样,要养一大家人,还要养退伍孤残,真心不容易!所以这些东西,我是一定要还给你们的。”
卫青说着递给义父一块令牌,道:“你们家最近估计不太平,东西还放我这里,哪天你们觉着需要用了,就拿这块令牌到我纸上说的地方取,那里都是我亲信在看守,我打过招呼了,那里的人见到令牌凡事不问,就会让你们把东西拿走,你们办事的人不用额外准备什么,车马都给你们备好的,带不少于五十个车夫过来就行。完了那个令牌你们也别还我,只要我面子还在,那令牌在大汉境内还是管点用的。”
义父起身一揖,接过令牌收起来。他没说话,但是可以看出,他非常感动。我听完卫青的安排,也觉得他是一个非常厚道且周到谨慎的人,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害大爷的!
从霍去病府邸出来的时候整个府邸己经全部挂上了素裹。卫青和霍仲孺、陈掌分别打了招呼,然后叫来一辆他准备好的马车。
义父道:“大将军,我们自己走几步回去就好,这里离李家也不远。”
卫青笑道:“我知道不远。但是我也得到消息:赵破奴叫了几个校尉、司马正守在你们府邸门口。”他没有进一步解释,只是上了另一辆马车,道:“我陪你们一起回去,总要给他们点适应的时间。我正好去府上做个客,顺便看看李禹和李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