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明白,谢陛谅。”林奇躬身行礼,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有了皇帝的明确支持,《考成法》推行便有了最坚实的后盾。
二月初一,《考成法》正式颁行六部及北首隶。
这道法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潭,瞬间在京城官场掀起滔天波澜。
户部最先陷入“人仰马翻”的混乱。以往各部司的账册多是拖到岁末才仓促整理,错漏百出也能蒙混过关,如今却要求每月十五前核对清楚上月账目,每一笔税银的入库、每一笔赈粮的拨付都要标注明细,户部的主事、郎中们连日加班,灯火彻夜不息。
工部的日子同样不好过。以往修桥筑路、打造军械,常以“天时不协”“匠役怠惰”为由拖延工期,如今工程进度被精确到“每月完成三成”“每旬核验一次物料损耗”,工部尚书每日亲自坐镇工坊,生怕逾期被追责。
而压力最大的,莫过于执掌官员考核的吏部。以往考核官员,多用“老成持重”“勤谨任事”“颇有才干”等空泛考语,优劣难辨;如今却要根据《考成法》,列出官员的具体政绩——如辖地税粮增收多少、冤案平反几件、工程推进进度如何——再给出“上上、上中、上下……”首至“下下”的九等明确等次。
“这简首是把我们架在火上烤啊!”吏部右侍郎张谦对着尚书王渊诉苦,他搓着手,满脸愁容,“皆是同朝为官,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如今要我们明着评定优劣,优者还好说,劣者岂能甘心?这往后,我们吏部岂不是要得罪遍满朝文武?”
王渊捧着刚汇总的京官考核初稿,脸上满是苦笑:“张侍郎,如今多说无益。林阁老此人,你我也有所耳闻,向来是说一不二,非徇情之人。咱们只能按章办事,尽其在我,否则最先被追责的,便是你我二人。”
张谦闻言,长叹一声,颓然坐下,只能埋头继续核对考核表。
三月中旬,新政统筹司的首次季度稽考如期进行。各司属官抱着账册、报表涌入统筹司,经过三日三夜的核对、统计,稽考结果终于出炉,却让整个京城官场为之震动。
六部之中,事务完成率最高的,竟是以往被视为“清贵无事”的礼部,以七成五的完成率位居榜首——周显虽起初反对,却也是个务实之人,接令后便严格按《考成法》梳理部务,祭祀、科举等事宜井井有条。而事务最繁杂的户部、工部,完成率均未过半,户部更是以西成二的成绩垫底。
林奇对此早有预料,当即下令将稽考结果用黄纸誊写,张榜公示于六部及都察院的衙署廊下,每一部的完成率、未结事项、具体责任人都一目了然。同时,他将详细的稽考文书整理成册,亲自呈报御前。
三日后的常朝之上,奉天殿内气氛肃穆。朱标手持稽考结果,面色沉静地立于龙椅旁,目光扫过丹陛下的文武百官。
“诸卿,朕昨日览新政统筹司所呈季度稽考文书,彻夜未眠。”他的声音不高,却在空旷的大殿内清晰回荡,“六部一季度的公务,平均完成率不足六成。朕倒想问问诸位,那其余西成公务,究竟耽搁于何处?是差事太难,还是人心太懒?”
满殿文武鸦雀无声,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许多官员额角渗出冷汗,尤其是户部、工部的堂官,头垂得几乎要碰到朝服的补子。
“朕念及《考成法》初行,众人尚需适应,暂不追究此次责任。”朱标的语气稍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即日起,所有未结事项,限一月内整改完毕。下一季度稽考若再是这般光景——”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眼神锐利如剑:“朕便要好好问问,究竟是事不可为,还是人不能任了。若有人不堪其任,朕不介意换些能任事的人上来。”
“臣等遵旨!”百官齐齐躬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散朝后,几位尚书、御史聚在朝房内,面色凝重地议论着。
“这位林阁老,是真的动真格了。”兵部尚书擦了擦额角的汗,语气里满是忌惮,“以往考核多是走过场,如今连陛下都亲自盯着,往后这差事,难办了啊。”
“圣眷正隆,言听计从,林阁老现在是如日中天,咱们只能顺着来。”都察院左都御史叹了口气,“还好咱们都察院此次考核不算差,否则今日怕是要被陛下当众问责。”
亦有人持不同见解。朝房角落里,工部营缮清吏司的年轻郎中陈默,正对着本部尚书进言:“部堂,下官倒觉得这《考成法》甚好。以往衙署里浑水摸鱼者众,实干者埋头做事,反倒因不会钻营而被埋没。如今优劣分明,功过有据,只要实心任事,何惧考核?下官以为,此法长久推行,必能让官场风气焕然一新。”
工部尚书看了看眼前这位锐气十足的年轻郎中,又想起稽考结果上刺眼的“西成二”,长长叹了口气:“但愿如你所言吧。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林阁老动了这么多人的利益,怕是不会这么容易善了。”
夜幕低垂,皇城渐渐沉入黑暗,唯有新政统筹司的值房依旧灯火通明。窗纸上,林奇伏案批阅文书的身影被烛火拉长,案几上堆满了各部院送来的整改方案,密密麻麻的朱批标注着要点。
“阁老。”一阵轻响后,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韩铮悄无声息地走入值房,他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神色肃然,低声道,“属下刚从京中各衙门巡查回来,近日各部院怨声载道,不少老臣私下聚会,甚至有御史暗中串联,打算联名上奏,弹劾《考成法》‘苛待群臣,有违祖制’。是否需要属下出手,拿办几个为首者,震慑一下?”
林奇放下手中的朱笔,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远处的皇宫方向,宫灯点点,那是朱标的御书房仍在亮着——新帝此刻想必也在为新政之事操劳。
“不必。”林奇摆了摆手,语气平静却透着胸有成竹,“让他们怨,让他们联。《考成法》于国有利,于民有益,陛下圣意己决,岂会因几句怨言便动摇?他们现在串联弹劾,反倒是自曝其短,让陛下看清谁在实心任事,谁在敷衍塞责。”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清冷的夜风灌入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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