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所有军械登记造册,严加看管。”韩铮沉声道,“巴图鲁单独关押,派两个懂女真语的弟兄,连夜审讯,问清楚这批军械是要交给谁,还有没有其他走私线路。”
他转身走向被按在雪地里的商队首领,对方穿着锦缎棉袍,此刻却浑身发抖,面色如土色。韩铮的目光扫过地面,看到一个掉落的粗布口袋,弯腰捡起,从里面倒出几块掺着麸皮的干粮,还有一张折叠的油纸。
展开油纸,上面用炭笔画着一些简易的符号——圆圈代表岗哨,首线代表道路,旁边还标注着“寅时换防”“卯时巡营”等字样。熟悉辽东军情的校尉凑过来一看,脸色骤变,低声道:“大人,这是辽东广宁卫外围的巡防路线图!连换防时辰都标得一清二楚,要是落到女真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人赃并获!走私军械己是重罪,窃取军防图更是通敌叛国的铁证!
韩铮将油纸小心折好,塞进怀中,蹲下身盯着商队首领,语气冰冷:“‘通海隆’的底细,我们己经查到了。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说清楚,你们的东家是谁,这张图是哪个军镇的人给你们的,还有多少人参与了此事。”
商队首领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无论招不招,这桩罪名都足以让他满门抄斩。
金陵,朝堂之上
奉天殿内,檀香袅袅。朱红色的梁柱高耸入云,龙椅上的朱元璋面无表情,目光如同鹰隼,扫过殿下肃立的文武百官。
不久前,户部奏报海外粮船抵港,金陵粮价应声回落,百姓安居乐业。朱元璋本欲嘉奖推行新政的官员,可没等旨意下发,一场预料之中的风暴便己袭来。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周大人手持奏疏,出列奏道:“陛下,臣与三十余名同僚联名上奏,恳请陛下罢黜实学院,暂停宝船营造及海外商站筹建之事!”他展开手中的“万言书”,声音沉痛,“近年以来,金陵物价飞涨,民怨渐生;士林之中,空谈圣人之道者被斥为‘腐儒’,钻研奇技淫巧者反倒受重用。此皆因林奇推行新政,操切求进,不恤民力,重利轻义,动摇国本所致!实学院教的是‘末技’,宝船耗的是国帑,如此下去,恐天下不安啊!”
万言书由孔家门生主导草拟,字里行间满是对新政的抨击,将所有弊端都归咎于林奇。周大人话音刚落,十余名官员立刻出列附和,纷纷请求皇帝“拨乱反正”。
朝堂之上瞬间分为两派:支持新政的官员面色凝重,却一时不知如何反驳——万言书扣的“动摇国本”帽子太大,稍不留意便会引火烧身;反对新政的官员则气势汹汹,目光灼灼地盯着龙椅上的朱元璋。
“父皇。”太子朱标出列,玄色常服衬得他身姿挺拔,声音沉稳有力,“儿臣以为,周御史所言有误。此前金陵物价波动,经查实,乃钱百万等奸商囤积居奇所致,与新政无关——如今官粮投放,物价立降,正说明新政能解民生之困。至于士林之事,儿臣日前听闻,国子监就‘根治永定河水患’展开辩论,实学院生徒以沙盘模型、详实数据,提出可行之策,驳斥空谈之论,阐明‘实学为利用厚生,与圣人之道相通’。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新政利国利民,恳请父皇明鉴。”
朱标所言有理有据,让不少中立官员暗暗点头。周大人脸色一沉,刚要开口反驳,林奇己上前一步,手持一份黄色奏疏,朗声道:“陛下,辽东八百里加急密报!锦衣卫指挥佥事韩铮,于抚顺关外截获一伙走私军械的贼人,擒获主犯‘通海隆’商队首领及女真头领巴图鲁。经初步核查,查获制式枪矛三千杆、箭矢五万支,皆为工部军械监所造。更重要的是,从商队中搜出辽东广宁卫巡防路线图,标注有岗哨位置及换防时辰——此乃通敌叛国之铁证!”
“什么?走私军械?还偷了军防图?”
“这可不是新政之争了,是通敌大罪啊!”
朝堂上瞬间一片哗然,刚才还附和周御史的官员们脸色骤变,纷纷闭口不言。物价之争、理念之争尚可辩驳,可走私军械、窃取军情,是板上钉钉的死罪,谁也不敢再掺和。
朱元璋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扫过殿下的官员——特别是周御史身后,那几个与江南商帮、山西晋商过从甚密的官员,冷冷地哼了一声。
那一声冷哼,如同寒冬腊月的冰水,浇得赵伯爵等人透心凉。他们清楚,“通海隆”背后牵扯着不少朝中势力,这桩案子一旦深究,必然会拔出萝卜带出泥。
朱元璋没有理会面色发白的反对官员,沉声道:“军械走私案,关乎边军安危、国家存亡,非同小可。传朕旨意,着韩铮将人犯、军械、物证一并押解进京,沿途严加看管,不得有失。朕,要亲自审讯!”
“遵旨!”殿外的侍卫高声应和,声音传遍奉天殿。
退朝的钟声“当——”地响起,文武百官依次退出大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皇帝这道旨意,意味着真正的雷霆即将降临——不仅是针对“通海隆”的走私案,更是要借这桩案子,彻底肃清朝堂上反对新政的势力。
奉天殿内,朱元璋看着林奇呈递的密报,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倒要看看,这桩案子背后,还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人和事。
(第116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