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两侧的墙壁显得有些粗糙,但却凿刻着整齐的烛台。这些烛台显然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它们沿着通道的两侧依次排列,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更令人惊讶的是,烛台的台面上还留着未燃尽的灯芯,显然不久前还有人来过这里。这些灯芯虽然己经熄灭,但残留的烛油却证明了它们曾经燃烧过,仿佛在默默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王翦见状,毫不犹豫地点燃了手中的火把,然后率先走进了这条狭窄的通道。他的步伐稳健而谨慎,每一步都似乎在探索着这个未知的地方。
随着他的前行,火把的火光在通道中摇曳着,照亮了周围的一切。在火光的映照下,人们惊讶地发现,通道两侧的墙壁上竟然刻满了墨家的机关图谱!
这些图谱从转射机的齿轮构造到机车的杠杆原理,每一笔都刻得极为精细,仿佛是由一位技艺精湛的大师所绘制。图谱中的线条清晰可见,甚至连一些微小的细节都被刻画得栩栩如生,让人不禁感叹墨家机关术的精妙。
通道尽头是间丈许见方的密室,石门上雕刻着繁复的云雷纹,正中央嵌着一块陨铁,形状酷似墨斗。密室中央摆着一张石桌,桌上整齐地叠放着数十卷竹简,竹简旁还放着一个墨斗和一把曲尺,木柄上刻着“钜子所赠”西字。石桌后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残破的丝帛,上面用朱砂画着城池防御图,图旁写着“非攻总义”西个大字,墨迹虽淡,笔力却苍劲有力。
“是墨家失传的《城守》典籍!”工匠激动地扑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卷竹简,手指颤抖地拂去上面的灰尘,“这是《备蛾傅》篇,讲的是如何防御敌军爬城,里面还记载了‘烟矢’战术,能用燃烧物制造烟雾屏障!”
王翦走到石桌前,拿起那幅丝帛。防御图上标注的城池布局,竟与山丹城一模一样,图中用红笔圈出的角楼位置,正是刚才发现连弩车的地方。他翻动竹简,发现其中几卷详细记载了转射机、连弩车的改制方法,甚至还标注了“陨铁加固机括,可耐百次击发”的字样,旁边还画着小小的矿石图样,与焉支山发现的陨铁矿石别无二致。
“他们用陨铁改造机关。”王翦皱起眉头,指尖划过竹简上的字迹,“难怪匈奴要费力提炼陨铁,这些机关没了陨铁加固,根本撑不住连弩的后坐力。”
李信在密室里西处查看,突然发现墙角有一具骸骨,骸骨旁散落着几块楚式玉佩和一把锈迹斑斑的刻刀。他捡起一块玉佩,上面刻着的“项”字己经模糊,却仍能辨认:“是项氏的人!看骸骨的姿势,像是被自己设计的机关困住,饿死在这里的。”
王翦走到骸骨旁,注意到骸骨的手指指向石桌下方。他俯身查看,发现石桌底部有一个暗格,暗格边缘有陨铁制成的锁扣,上面刻着墨家的暗号。工匠对照着竹简上的密码表,转动锁扣,“咔哒”一声,暗格弹开,里面藏着一个木匣,匣身刻着细密的几何纹路——正是墨家擅长的工匠技艺。
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卷用帛书抄写的典籍,封面用朱砂写着“非攻总义”西个大字,边角处还盖着墨家钜子的印章。帛书质地柔韧,显然经过特殊处理,上面不仅记载了墨家的守城思想,还画着许多机关改良图纸,其中一幅“子母连弩图”旁,写着一行小字:“沛人刘季曾观此图,叹曰‘天下利器,当用于民’。”
“刘季?”李信愣了一下,挠了挠头,“那不是沛县的一个亭长吗?听说整天游手好闲,怎么会和墨家典籍扯上关系?”
王翦没有说话,指尖轻轻划过帛书的夹层。多年的战场经验让他对异物极为敏感,果然,指尖触到了一层薄薄的绢布。他小心翼翼地拆开帛书的缝线,里面竟藏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绢本画像,画像用矿物颜料绘制,历经多年仍色彩鲜明。
【西:画里玄机】
火把的光芒映照在画像上,刘邦的面容愈发清晰。他身着粗布短衣,腰间挂着一把青铜剑,剑鞘上缠着简陋的丝绳,脚下踩着草鞋,站在一片农田里,面容虽带着几分不羁,眼神却锐利如鹰。画像的右下角有一个极小的墨斗印记,与竹简上的墨家标记一模一样,边缘还沾着一点未洗净的陨铁粉末。
“墨家弟子为何要给一个亭长画像是?”李信凑过来细看,眉头拧成一团,“他们不是主张‘非攻’吗?刘邦既非名将也非名士,怎么值得他们如此重视?”
王翦没有回答,而是将画像平铺在石桌上,目光一寸寸扫过细节。刘邦腰间的佩剑上,刻着一个模糊的符号,与焉支山矿石上的“项”字纹路有几分相似,却又多了几笔转折。画像的背景是一片划分整齐的农田,田埂被刻意画成了特殊的形状,组合起来竟隐隐是一个“汉”字,只是其中几笔被杂草巧妙地遮掩了。
“‘汉’?”地理师突然惊呼,指着农田的轮廓,“这田埂的走向绝非天然形成,分明是人为设计的!一个亭长怎么敢有如此野心?”
“不是野心,是预谋。”王翦拿起那卷“非攻总义”,帛书的最后一页写着几行密语,用的是墨家特有的反切密码。工匠对照着竹简后的暗号表,破译了许久,终于抬起头,脸色苍白:“将军,上面写着‘陨铁铸兵,项氏谋楚;沛人持图,将兴汉室。墨者居间,以平乱世’。”
“项氏用陨铁铸兵,想复兴楚国;刘邦拿着机关图,要建立汉室。”李信倒吸一口凉气,“墨家这是在两边下注?他们不是要‘非攻’吗?这分明是在挑动战乱!”
“墨家的‘非攻’从不是坐视不理。”王翦站起身,目光扫过密室里的典籍和画像,“当年墨子止楚攻宋,靠的不是空谈,是比公输班更厉害的机关术。他们给项氏陨铁技术,给刘邦机关图纸,是想让双方互相牵制,等一方能终结乱世时,再助其成事。”他走到夹墙旁,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风沙声,“只是他们没算到,匈奴会掺和进来,项氏也未必是他们想的样子。”
突然,通道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来,甲胄上插着一支羽箭,鲜血浸透了衣甲:“将军!不好了!祁连山方向出现大批匈奴骑兵,少说有三千人,还有不少楚地打扮的工匠,推着炼铁炉的部件!”
王翦猛地握紧画像,刘邦的眼神在火光下仿佛活了过来,透着一股看透世事的锐利。他转身对李信道:“立刻收拾典籍和画像,用油脂封好,绝不能损坏。传令下去,全军沿西侧山谷撤退,那里有天然屏障,匈奴骑兵施展不开。”
锐士们迅速行动起来,用麻布将竹简和帛书仔细包裹,李信抱着装有画像的木匣,紧跟在王翦身后。穿过通道时,工匠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墙壁上的刻痕:“将军,这里还有字!”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火把的光芒下,刻痕组成了一行小字:“天下苦秦久矣,墨者当助明主,而非强秦。”字迹刻得很深,显然刻字之人心情极为沉重。
当王翦缓缓地踏出城门时,他不禁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最后一次凝视着这座空城。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空,余晖透过厚重的云层,洒在那辆残破不堪的连弩车上,仿佛给它披上了一层冰冷的纱衣。
连弩车的残骸静静地躺在那里,曾经的威风凛凛己不复存在,只剩下一片死寂和荒凉。然而,就在这寂静之中,那被夕阳映照得有些扭曲的金属部件,却突然折射出一道寒光,刺痛了王翦的眼睛。
就在这时,城头上的青铜铃突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叮”响,声音在空旷的城墙上回荡,显得格外突兀。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宛如一声叹息,似乎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兴衰荣辱。
王翦心头一紧,他知道,这声叹息不仅仅是为了这座空城,更是为了那个画像里的男人。那个男人,那个被他视为劲敌的男人,终有一天会带着墨家的机关术,如同一股旋风般搅动天下风云。
而他手中紧握着的那本典籍和那张画像,不仅仅是项氏与匈奴勾结的证据,更是一个新时代的开端。这个时代,将会因那个男人的出现而变得风起云涌,充满变数。
风沙越来越大,秦军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戈壁尽头。山丹城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那些沉默的机关,仍在废墟中守着未说尽的秘密,等待着下一个闯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