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寒塞无鸡】
鸡鹿塞的朔风比九原大营更烈,卷着沙砾打在夯土城墙上,发出“呜呜”的嘶吼,像极了漠北草原上饿狼的嚎叫。王翦勒住乌骓马时,马蹄在结冰的城道上滑了半寸,他下意识攥紧缰绳,目光扫过城头那块斑驳的木匾——“鸡鹿塞”三个秦篆被风沙磨得有些模糊,木缝里还嵌着几根干枯的草茎,却连半根鸡毛都没见着。
“将军,这鸡鹿塞,倒像是被狼占了,哪有半点‘鸡’的影子?”赵信跟在身后,搓着冻得发红的手,语气里满是疑惑。他刚带斥候绕着要塞巡查了一圈,城内外的农家院落要么空着,要么堆着废弃的甲胄兵器,别说鸡鸭,连条狗都没瞧见,反倒是城西北的山坳里,时不时传来几声狼嚎,听得人心里发毛。
王翦翻身下马,踩着积雪走向城门楼。城门口的秦兵见了他,连忙行礼:“将军!末将李戊,奉蒙恬将军之命驻守此处,己等候您多时了。”这李戊是蒙恬麾下的校尉,脸上带着一道刀疤,从眉骨延伸到下颌,一看就是常年在边境厮杀的老兵。
“城里的百姓呢?”王翦指了指空荡荡的街道,“斥候回报,这塞里原本有五十多户人家,怎么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
李戊脸上露出难色,压低声音道:“将军有所不知,半个月前,城里突然来了一群‘商人’,说是从河西来的,要收购皮毛。可没过几天,百姓就接二连三地搬走了,说是夜里总听到狼叫,还说……看到过穿黑衣的人在山坳里喂狼。末将派人去查,却什么都没查到,那些‘商人’也不见了踪影。”
“喂狼?”王翦眼神一沉,他想起昨日从朔方寡妇村搜出的匈奴密信,里面提过“塞中狼卫”,当时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这鸡鹿塞的狼,恐怕不是野物。
他跟着李戊走进城门楼,楼里的火盆烧得正旺,却驱散不了骨子里的寒意。墙上挂着一张破旧的塞防图,上面用红笔标注着匈奴骑兵的活动范围,角落里还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写着“每日酉时喂鸡,防夜袭”——字迹是赵军的笔法,应该是之前驻守这里的赵兵留下的。
“李校尉,这塞里以前养过鸡?”王翦指着那张纸条问。
“听老卒说,十年前李牧将军驻守的时候,每户守军都要养两只鸡,一是为了报晓,二是夜里有动静,鸡叫能警醒。”李戊点点头,“可末将三个月前接防时,城里就没剩几只鸡了,后来百姓搬走,更是一只都见不着了。倒是那狼,越来越多,夜里总在城下转悠,像是在盯梢。”
正说着,楼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斥候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将军!不好了!城西北的山坳里,发现了十几只狼,还……还围着一具尸体!”
王翦猛地站起身,抓起腰间的断水剑:“带我们去看看!”
一行人跟着斥候往山坳走,雪地里的狼脚印越来越密集,还夹杂着几滴暗红色的血迹。快到山坳口时,一阵浓烈的血腥味飘来,赵信拔出环首刀,示意秦兵们做好戒备。
山坳里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十几只灰黑色的狼正围着一具穿着秦兵服饰的尸体撕咬,尸体的喉咙己经被撕开,鲜血染红了周围的积雪。那些狼见了秦兵,非但不逃,反而停下动作,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他们,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
“是我们的人!”李戊认出了尸体身上的甲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是三天前出去探查匈奴动向的斥候,叫王六!”
王翦握紧断水剑,目光扫过那些狼——它们体型比寻常野狼更壮,毛色光亮,看起来不像是饿了很久的样子,而且动作整齐,隐隐形成包围之势,倒像是受过训练的。
“杀!”赵信大喝一声,率先冲了上去。秦兵们跟着呐喊,长戈挺得笔首,朝着狼群刺去。那些狼虽然凶猛,却抵不住秦兵的甲胄和兵器,很快就有几只狼中了戈,哀嚎着倒在雪地里。剩下的狼见势不妙,转身就往山坳深处跑,速度快得惊人。
“别追!”王翦喊住赵信,“先看看尸体上有没有线索。”
赵信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翻开王六的尸体。尸体的甲胄上有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显然是被狼抓伤的,可他的腰间,却少了一块本该有的兵符——那是秦兵外出探查时必须携带的凭证,用来证明身份。
“兵符没了。”赵信抬头看向王翦,“会不会是被狼叼走了?”
“不像。”王翦摇了摇头,指了指尸体的手腕,“你看,他的手腕上有勒痕,像是被人绑过。而且狼只咬喉咙和腹部,没动他的手腕——这说明,有人先绑了他,拿走了兵符,再把他扔给狼,伪装成被狼咬死的样子。”
李戊在一旁听得心惊:“将军的意思是……城里有内鬼?”
王翦没说话,目光望向山坳深处——那里隐约能看到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狼就是从那里跑进去的。他心里有种预感,这鸡鹿塞的秘密,恐怕就藏在那个洞里。
【二:狼穴寻踪】
山坳深处的洞口藏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被低矮的灌木丛遮住,若不是刚才狼群跑进去时露出了踪迹,根本没人能发现。洞口的积雪被踩得乱七八糟,还散落着几根灰色的狼毛,以及几块啃剩的骨头——看起来像是羊骨,却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将军,末将带几个人进去探探?”赵信握紧环首刀,主动请命。这洞口狭窄,只能容一个人弯腰通过,里面黑漆漆的,谁也不知道藏着什么危险。
王翦点了点头,从腰间解下一个火折子,递给赵信:“小心点,里面可能有埋伏。如果遇到危险,就往洞口扔火折子,我们会接应你。”
赵信接过火折子,点燃后揣进怀里,又让两个身手敏捷的斥候跟着,三人弯腰钻进了洞口。洞里的空气又冷又潮,还夹杂着一股浓重的骚臭味,是狼身上特有的味道。赵信举着火折子,慢慢往前走,火光照亮了周围的岩壁——岩壁上有明显的人工凿痕,还铺着一层干草,显然是有人刻意修整过。
走了约莫十几步,洞口突然变宽,形成一个约莫半亩地大的石室。石室里铺着厚厚的干草,角落里堆着几堆狼粪,还有几个破旧的陶罐,里面装着一些切碎的肉干——看颜色,像是马肉。
“将军,这里有人住过!”一个斥候压低声音说,他指着干草堆旁的一块石头,上面放着一个青铜水壶,壶身上刻着匈奴的狼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