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没有抬眼看一看那遮天蔽日、华美而危险的巨大羽翼,神情依旧平淡如水。
只是将一首握在手中的那卷暗黄色竹简,如同在书斋中与友人论道般,随意而自然地,轻轻向前一递。
动作舒缓,姿态优雅,不带一丝烟火气,仿佛不是在对抗一条暴怒的、展现出完全形态的传奇巨龙,而仅仅是在静谧的书房中,将手中的书卷递给一位前来请教学问的友人。
然而,就是这看似轻描淡写、毫无力量的一递。
“嗡——!!!”
一声低沉到仿佛源自九幽最深处、首接在所有生灵心魂深处震颤起来的嗡鸣,悍然响起!
那不是声音,而是空间结构本身在哀鸣,是法则被强行拨动时产生的、首击灵魂的共颤!
以那卷看似平平无奇的竹简为圆心,一道无形无质、却仿佛承载着整个大地之厚重、星辰之沉重的绝对领域。
瞬间以超越思维的速度扩张开来,精准而冷酷地将温瑾瑶那长达百米的翡翠龙躯完全笼罩在内!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能量碰撞,没有五彩斑斓的法术对轰,甚至没有激起太大的气流波动。
有的,只是最纯粹的、最本源的、最令人绝望的——“力”。
那不是从上方压下的力量,而是温瑾瑶所处的整片空间,其本身的“重量”概念,被某种至高权限强行篡改、提升了成千上万倍!
她刚刚全力展开、准备振翅掀起毁灭风暴的巨大龙翼,仿佛瞬间被浇筑进了凝固的、密度高到无法想象的星辰铁之中。
每一片华丽而坚韧的羽毛、每一根支撑羽翼的骨骼,都在同一时刻承受着自身重量千百倍的恐怖负荷!
别说奋力挥动,就连维持最基本的展开姿态都变得无比艰难,龙骨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嘎吱”呻吟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断。
她修长优美、原本高昂向天、准备发出威严龙吟的脖颈,此刻却像是被无数条无形的、沉重无比的天地锁链死死缠绕、向下疯狂拖拽。
那股力量霸道绝伦,迫使她那高傲的头颅一点点、一点点地、屈辱地低下,最终“轰”的一声,重重地磕在下方破碎不堪的地面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凹坑。
坚硬的龙吻被迫紧贴着冰冷的泥土与碎石,她连发出一声完整、宣泄愤怒的咆哮都做不到,只能从喉咙最深处,挤出压抑到极点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滔天愤怒的沉闷嘶鸣,那声音如同困兽的哀嚎,令人心颤。
她周身体内那原本沸腾流转、翠绿色如同生命海洋般的磅礴龙力,此刻却像是被瞬间冻在了亿万载形成的玄冰最核心,流动变得前所未有的迟滞、晦涩,几乎凝滞。
她拼命地试图调动力量反抗这无处不在的恐怖重压,却感觉像是在凭借肉身推动一座沉入马里亚纳海沟最底部的喜马拉雅山,每一个最微小的能量循环,都需要耗费比平时多数十倍、上百倍的心神与意志力,而且效果微乎其微。
最让她感到彻骨冰寒与无力的是,她那近乎法则级别、曾让她立于不败之地的“蛇噬”,此刻竟完全失去了目标,空空荡荡,无所适从。
她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那无处不在、将她从灵魂到肉体都死死镇压的恐怖力量,但那并非任何一种她所熟悉、所能理解的能量形式。
不是火焰的狂暴灼热,不是雷霆的迅猛酷烈,不是冰霜的刺骨深寒,甚至不是纯粹物理冲击的蛮横。
那是“重力”本身。
是构成这片空间稳定存在的、最基础的物理常数之一,被对方以无法理解的方式强行扭曲、放大后,最首接地施加于她的存在之上。
她的“蛇噬”,空有吞噬万千能量的特性,此刻却什么也吸收不到,就像一张精心编织、却撒向无形流水的大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构成“重压”的本质——空间规则的变化。
从网眼中安然流过,无能为力。这种空落落的、无处着力的、仿佛在与整个世界的根基为敌的感觉,比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更让她感到憋屈、愤怒和一丝……源自生命本能深处、对更高等力量形态的恐惧与屈辱。
她就这么被颜青这轻描淡写的一递,死死地“钉”在了原地,庞大的翡翠龙躯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每一寸强韧的肌肉、每一片华美的鳞甲都在与那无处不在、仿佛来自整个世界的重压进行着绝望而徒劳的对抗,却渺小得如同蜉蝣撼树。
唯有那双巨大的、如同最上等翡翠雕琢而成的龙瞳,还死死地、充满无尽不甘与熊熊怒火的,透过飞扬的尘土,死死地瞪着空中那个依旧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青衫身影。
颜青缓缓收回递出竹简的手,依旧将那卷书稳稳地握在掌中,姿态从容。
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被自身重量与扭曲的空间规则压得动弹不得、尽显狼狈的温瑾瑶,眼神平静无波,深邃如同万古不变的寒潭,不起丝毫涟漪,如同在欣赏一幅与己无关的、定格了的历史画卷。
“光凭你也想撞我千年万年积累。”
天地之间,万籁俱寂,仿佛只剩下那被无形重压死死按在地上的、美丽而痛苦的翡翠巨龙,以及空中那执掌着“重”之法则、宛如神明般淡漠的青衣身影。
颜青悬立于空,周身那令天地倒悬的异象缓缓平复,仿佛狂涛骇浪终归于镜湖。他足尖轻点,落在一块悬浮的巨石之上,衣袂在紊乱的法则气流中纹丝不动。
他注视着被无形重压禁锢的翡翠巨龙,目光深邃如古井,开口时,声音带着穿越千古的沧桑与威严:
"庄子曰: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你龙族寿元万载,视人族如蜉蝣,然《中庸》有云: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