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追赶者显然没料到他中箭之后非但没有倒下,反而能爆发出如此骇人的速度和力量。
一时之间竟被这亡命般的冲刺拉开了更长的距离,呼喊声和脚步声似乎也遥远了一些。
又亡命奔逃了不知多久,顾云琛感觉自己的肺部如同破风箱般嘶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左肩扛着一个人,右臂的伤口不断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和麻木感,视线开始模糊,体力终于彻底透支。
他的速度不可抑制地慢了下来,最后几乎是靠着惯性,踉踉跄跄地冲进一片由巨大岩石和茂密藤蔓形成的天然屏障之后,才终于力竭,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小心翼翼地将肩上的温瑾瑶放了下来,自己则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石,滑坐在地上,张大嘴巴,如同离水之鱼般贪婪而痛苦地喘息着,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头上淌下,与手臂上渗出的鲜血混合在一起,滴落在身下的腐殖层上。
他艰难地转过头,警惕地往后看了看,又侧耳倾听了片刻,除了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声和远处不知名鸟类的啼叫,再没有听到那些索命的脚步声和弓弦声。
他这才长长地、带着极度疲惫地舒了一口气,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应……应该……暂时甩掉了……安全了……”
他将背上的温瑾瑶轻轻放了下来。温瑾瑶此时也完全顾不上什么千金大小姐的仪态和风范。
双脚一沾地,便双腿一软,首接瘫倒在地上,背靠着另一块石头,张大嘴巴,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要把刚才缺失的氧气全部补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急促的呼吸才稍稍平复,她这才有机会将目光投向顾云琛。
这一看,她的心立刻揪紧了。
顾云琛右臂上那支被掰断了箭尾的弩箭还赫然插在那里,周围的衣物己经被涌出的鲜血完全浸透,呈现出一种暗红色,而且那血液的颜色似乎隐隐发黑,伤口的皮肉也有些发乌,显然箭上有毒!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甚至有些发紫,豆大的冷汗不断从额头鬓角渗出,显然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她心中一阵抽痛,混杂着强烈的愧疚和担忧。
犹豫只是一瞬间,求生的本能和一股莫名的责任感驱使着她。
她挣扎着爬起身,踉跄地走到顾云琛身边,低声道:“你别动,我……我再帮你处理一下伤口,箭上有毒,必须尽快处理!”
顾云琛想要拒绝,想说没关系,他自己来,但看到她那坚定而执拗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将头靠在岩石上,默默忍受着。
温瑾瑶看着他因忍痛而紧绷的下颌线和不断滑落的冷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再次低下头,看向自己那件己经破损不堪的象牙白袍,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刺啦”一声,从袍子的内衬里,用力撕下了几条相对最干净、未被污损的布条。
然后,她跪坐在顾云琛身边,伸出微微颤抖却努力稳定的手,先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下箭矢嵌入的深度和角度。
“你……你忍着点。”她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云琛没有睁眼,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温瑾瑶咬紧牙关,一只手按住顾云琛的肩膀,另一只手握住那截断箭的根部,心一横,猛地用力向外一拔!
“呃——!”
顾云琛的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额头上青筋暴起,右手死死攥住了地上的泥土。
一股发黑的血液随着箭头的拔出而飙射出来,溅了几滴在温瑾瑶的脸上和手上,温热而粘稠。
温瑾瑶强忍着胃里的不适和心中的恐惧,迅速用撕下的布条用力按住不断涌出黑血的伤口,进行压迫止血。
她的动作虽然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生疏笨拙,但每一步都极其认真和轻柔,生怕再给他增加额外的痛苦。
她用自己的方式,尽可能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血污,然后将布条一层层、紧紧地缠绕在伤口上方,打了一个牢固的结。
整个过程中,顾云琛虽然疼得浑身肌肉紧绷,连连倒吸着凉气,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却也仅此而己,没有再发出更多的声音,展现出了惊人的忍耐力。
他看着眼前这个为了救他而弄得灰头土脸、华服破损、玉手沾满血污泥泞,却依旧在努力坚持的商贾之女,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容。
最终,所有的情绪只化作一声沉重而无奈的叹息,消散在森林潮湿的空气里。
这男子,正是顾云琛。
而旁边这位女子,是温家商会的大小姐,温瑾瑶。
至于他们二人是如何从素不相识走到如今这般生死与共的境地,那可真是一段说来话长、充满了意外与惊险的经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