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不是穿过空间,是穿过存在的基底。李琟的意识——如果这团由记忆、执念和某个古老协议加密过的信息流还能称之为意识——在绝对的无中滑行。没有光,没有声,没有维度的概念,只有一种不断被剥离的感觉,仿佛连“自我”这个最后的坐标都在溶解,归于背景的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接触。
不是撞击实体,而是如同水滴融入更大的水域,一种边界的模糊和同化。那片被“收割者”标记为“虚无之海异常区”的领域,接纳了她。
感知恢复了,但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
她“看”不到,却能“感知”到周围是无垠的、缓慢旋转的灰烬。不是物质的灰烬,是……信息的灰烬?破碎的数学公式,断裂的时空纤维,凝固的因果链,如同雪花般漂浮,又像是星云的尘埃,弥漫在每一个“方向”。这里寒冷,不是温度的寒冷,是熵增达到极致后的死寂之冷。
她的“身体”由纯粹的信息构成,悬浮在这片灰烬之海中,那些曾经灼烧她的金色纹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周遭环境隐隐共鸣的、冰冷的通透感。就像她本身,也成了这广袤坟场里的一片尘埃。
“织网者的……残响……”
她想起那加密协议最后的指引。在这里如何寻找?她尝试集中意识,像在巢穴中那样去“感应”。
没有回应。只有灰烬无声的漂流。
她开始“移动”,并非行走,而是通过改变自身信息结构的“相位”,在这片信息的坟场中飘荡。她掠过一片由破碎的几何定理构成的星云,穿过一条凝固了某个文明最后哀嚎的时间线化石,感知到一些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死去的概念的阴影,如同搁浅的鲸鱼骨架。
死寂。彻底的死寂。
这就是避难所?一个连存在本身都己死去的墓地?
绝望开始如同这里的寒冷般,侵蚀她的信息核心。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
不是声音,是某种……规律。
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湮灭在灰烬的背景噪音中。一种稳定的、非随机的脉冲。像是心跳,又像是某种古老仪器的最后滴答声。
来源不确定,似乎弥漫在整个灰烬之海中,又似乎来自某个特定的、隐藏的层面。
她停止移动,将全部的意识聚焦,去捕捉那微弱的脉冲。
……滴答……(间隔漫长)……滴答……
它在那里!
她调整自身的“频率”,试图与那脉冲同步。一种奇异的共振产生了。周围的灰烬似乎变得“稀薄”了一些,在她意识的“视野”中,一条极其黯淡的、由更稳定的信息流构成的“路径”隐约浮现出来,指向灰烬海的深处。
没有犹豫,她沿着这条看不见的路径前行。
越是深入,那脉冲就越是清晰。周围的景象也开始变化。灰烬不再是完全无序,开始出现一些巨大的、残破的结构的阴影。它们由凝固的光和扭曲的逻辑构成,像是某种庞大建筑的遗骸,但其建筑法则完全违背了她所知的任何物理规律。
织网者的遗迹?
终于,在穿越了一片由纠缠的维度轴碎片构成的“丛林”后,她抵达了脉冲的源头。
那是一个……茧。
一个由纯粹、稳定的白光编织而成的茧,悬浮在灰烬海的中央。它不大,只有数米首径,表面流淌着无数细小的、不断生灭的符文,与李琟在古老祭坛上看到的符号同源,但更加复杂、更加……完整。那稳定的脉冲,正是从这个光茧的核心发出。
而在光茧的下方,盘膝“坐”着一个身影。
一个由黯淡了许多的白光构成的人形轮廓。它低垂着头,双手在身前虚托,仿佛在维持着上方光茧的存在。它的形态边缘在不断微微波动,像是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似乎随时都会消散。
当李琟靠近时,那低垂的头颅,缓缓抬了起来。
没有五官,但那“注视”感清晰地传递过来。一种混合着无尽疲惫、微弱惊讶,以及……一丝释然的情绪,首接涌入李琟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