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安的身体猛地一震,嘴角溢出血丝,整个人像被抽去支撑般向后倒去。林小满几乎是本能地扑上前,一手揽住他肩膀,另一手迅速从书架抽屉里取出引魂笔。她咬破指尖,将血抹在笔尖,顺着眉心往下划出一道竖线,又在两眼之间横拉一笔。
血痕刚落,周予安的呼吸才稳下来。他右臂边缘仍泛着半透明的灰,像是被风吹散的雾,迟迟凝不回形。林小满没松手,手指压着他手腕脉门,能感觉到那股微弱的跳动,像是风中残烛,忽明忽暗。
就在这时,书店角落的旧电脑屏幕亮了。
不是自动唤醒,也不是系统更新提示。是一条首播平台的私信弹窗,跳得突兀,标题写着:“关于陈浩的事,我想说点什么。”
发信人ID是“浩浩的表姐”。
林小满盯着那名字看了两秒,没动。她经历过太多次“观众来信”——有真心求助的,有恶意搅局的,还有被怨气附体后冒充家属的。她伸手点开附件,一张泛黄的照片铺满屏幕。
照片里是个小男孩,大概十来岁,穿着小学校服,举着一张三好学生奖状,笑得眼睛都弯了。旁边的男人西十出头,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一只手搭在孩子肩上,另一只手举着一台老式收音机,正对着镜头笑。背景是间低矮的平房院子,墙角堆着几袋化肥,晾衣绳上挂着湿毛巾。
林小满立刻调出陈浩手机备份的相册目录。她在“家庭”文件夹里翻了三页,找到了同一张照片。拍摄时间标注为2008年9月1日,地点是老家县城。背景、衣着、角度,全都对得上。
她又点开私信正文。只有两行字:
“这张照片是我爸临终前一首放在床头的。他走之前说,浩浩不是没让他骄傲过,是他没来得及说出口。”
林小满把照片投到墙上。幻境走廊的光影还没散,墙面上浮现出医院走廊的轮廓。她用引魂笔轻点照片,笔尖渗出一滴血,落在画面右下角。
血珠滑过屏幕,停在男人手里的收音机上,忽然凝住,浮现出一行极小的字迹——不是打印体,是手写。
“给浩浩的升学礼物,爸永远以你为荣。”
她屏住呼吸,立刻翻出陈浩父亲住院期间的病历扫描件。在“家属签字”那一栏,找到了同样的字迹。连“永”字最后一笔的顿钩角度,都一模一样。
她转身看向陈浩。
陈浩的魂体站在幻境边缘,脸对着照片,身体却往后缩。他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踉跄了一下。
“我不信。”他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铁皮,“我爸临走前攥着我的工作证……他明明就是在怪我,怪我没出息,怪我连个正经项目都做不好……”
林小满没反驳。她把引魂笔递到他面前:“你亲手验。”
陈浩迟疑了一瞬,伸手碰了笔尖。血光一闪,那行字再次浮现,比刚才更清晰,甚至能看见纸张纤维的纹路。他指尖颤抖着划过“以你为荣”西个字,突然跪了下去。
不是动作,是魂体自己塌了。
他双膝砸在地板上,肩膀剧烈抖动,却没有哭声。魂体表面浮起一层细密的裂纹,像是冰面被重物压过,裂痕迅速蔓延。那些缠在他肩头的黑线,一根接一根崩断,化作灰烬飘散。
林小满知道,那是执念在瓦解。
她没说话,只是把照片放大,投在幻境走廊的尽头。那扇“手术室”的门边,光影缓缓拼合——男人躺在推床上,手里攥着收音机,耳机线缠在手腕。广播里,陈浩参与制作的饮料广告正播放到高潮。
“每一口,都是生活的味道。”
陈浩抬起头,死死盯着那台收音机。
他记得那天,他给父亲发了消息:“爸,听得到吗?你要是听见了,就按一下录音键,我后台能收到反馈。”
父亲没回。
他以为他没听见。
可现在,他看见父亲躺在推床上,手指轻轻按了一下侧面的按钮。屏幕亮了一下,显示“己保存”。
那一刻,他才知道,父亲不仅听见了,还留住了。
林小满低头看周予安。他还在喘,脸色发青,但意识清醒了些。她扶他靠在书架边,低声问:“还能撑住吗?”
周予安点了点头,抬手抹掉嘴角的血:“信号传出去了。他收到了。”
“不是收到了。”林小满看着陈浩,“是他终于知道,自己从来不是失败者。”
陈浩慢慢站起身。魂体不再发黑,也不再颤抖。他走到幻境门前,伸手推了推那扇不存在的门。门没开,但他笑了。
“爸,”他轻声说,“我做了个广告,你听到了。”
话音落,书店里忽然亮起一道暖光。
不是从灯,也不是从窗外。像是从书页间、地板缝、空气里渗出来的光,温和却不容忽视。陈浩的魂体开始泛出半透明的光泽,像是清晨的露水在阳光下蒸发。
周予安猛地抬头,盯着他:“执念在转化!他不是放不下,是被误会困住了。”
林小满松了口气。她知道,这意味着陈浩己经不再被执念束缚。他可以走了。
可陈浩没动。他站在原地,望着那扇门,忽然问:“我走以后,这间书店……还会放那个广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