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接,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住脚步,背对着他们说:“我爸走的时候,我跟他吵了一架,说再也不想见到他……这表是他送我的十八岁礼物,我一首没戴过。”说完,他快步消失在胡同口。
铺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怀表的滴答声在响。陆砚把怀表的盒子收起来,放在柜台最里面,忽然对阮沉舟说:“今天下午没什么事,我带你去个地方。”
阮沉舟愣住了:“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他笑了笑,眼底的红血丝还在,却比昨天亮了些,像落了星光。
中午的时候,林晓的妈妈来了。拎着个布袋子,进门就跟陆爷爷道歉:“老爷子,真是对不住,晓晓昨天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她把袋子往柜台上一放,“这是我刚蒸的馒头,你们尝尝。”
陆爷爷笑着摆手:“孩子家家的,没事。”
林妈妈的目光在阮沉舟身上打了个转,笑得有些勉强:“这位就是小阮吧?听晓晓说,你修表学得很快啊。”
“阿姨好,我还有很多要学的。”阮沉舟站起身,有点局促。
林妈妈没再说什么,又跟陆砚叮嘱了几句“别跟孩子置气”,才匆匆走了。她走后,陆爷爷叹了口气:“小林这孩子,是被家里惯坏了,但心眼不坏。”
阮沉舟没接话,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她知道林妈妈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来敲打她,让她别跟陆砚走太近。
下午,陆砚锁了铺子,带着阮沉舟往胡同外走。他没开车,两个人并肩走在雪后的街上,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阳光很好,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眼睛发花。
“我们去哪儿?”阮沉舟忍不住又问。
“到了。”陆砚指了指前面的路口,那里有个小小的公园,门口立着块牌子,写着“临江公园”。
公园很小,里面有个湖,湖面结了冰,几个孩子在上面滑冰车,笑声老远就能听见。陆砚带着她走到湖边的长椅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是个小小的铜制船锚,上面刻着细密的花纹,边缘磨得发亮。
“这是……”
“我爷爷年轻时修船用的,”陆砚看着湖面,声音很轻,“他以前是修船的,后来老了,修不动大的,就改修表了。他说船锚和表针一样,都是定方向的,一个定船的方向,一个定时辰的方向。”
阮沉舟捏着那个船锚,铜片在掌心渐渐变热。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名字——沉舟。妈妈说她生下来那天,江里翻了艘船,爸爸觉得不吉利,就给她取名沉舟。从小到大,她总觉得自己像艘沉在水底的船,没人捞,也没人管。
“我以前觉得,修表太静了,不像修船,能听见海浪的声音。”陆砚转过头看她,眼睛很亮,“但后来发现,表针走动的声音,其实跟海浪很像,都是时间在走。”
阮沉舟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下来。像被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缝,有水流悄悄淌了出来。
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们往回走。路过一家花店,陆砚进去买了支向日葵,递给她:“店里的花瓶空了很久了。”
向日葵的花瓣金灿灿的,在暮色里像个小太阳。阮沉舟捏着花茎,指尖被绒毛刺得有点痒。她忽然想起昨天夜里,自己差点就收拾东西走了。幸好,她没走。
回到铺子时,陆爷爷正坐在门口晒太阳,看见他们手里的向日葵,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这花好,看着就暖和。”
阮沉舟找了个玻璃瓶,把向日葵进去,放在柜台最显眼的位置。金色的花瓣映着满墙的钟表,滴答声里仿佛都多了点暖意。
陆砚看着那瓶向日葵,忽然对她说:“那个怀表,其实你装游丝的时候,比我稳。”
阮沉舟愣了一下,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里没有疏离,也没有客套,只有满满的认真。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桌子:“是你教得好。”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在雪地上投下橘黄色的光晕。铺子里的钟表陆续敲响,此起彼伏的声音像一首温柔的歌。阮沉舟看着那瓶向日葵,忽然觉得,或许有些齿轮,并不是卡住了,只是在等另一个齿轮,慢慢靠近。
只是她不知道,有些靠近,注定要伴随着磨损。就像那支向日葵,再灿烂,也有枯萎的一天。而她和陆砚,会不会也像那停摆的怀表,终究要被时间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