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的寒风卷起铁锈色的尘土,抽打在陈默残破的作战服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次呼吸,断裂的肋骨都像钝刀在胸腔内剐蹭,左臂的包扎下传来筋腱撕裂的闷痛。仅存的右眼在异变的“深层视觉”中,世界依旧蒙着一层水波般的重影,但精神层面的撕裂感己被“夜莺”残留的抚慰力量大大平息,让他能勉强专注于眼前的求生之路。
老烟枪佝偻的身影在前方带路,步伐稳健得不像个老人。他背着他那杆锯短霰弹枪,腰间别着沉重的消防斧,对这片被称作“锈带”的工业废墟迷宫了如指掌。巨大的废弃管道如同史前巨兽的骸骨,扭曲的金属框架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平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金属锈蚀和机油腐败的气味。
“跟紧点,小子。”老烟枪沙哑的声音在风中断续传来,“这片地方,‘清道夫’爱来,饿疯了的鬣狗也爱来。”
陈默咬紧牙关,努力跟上。他的速度远不及老烟枪,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莉亚信息中的坐标点就在这片区域的深处,一个依托旧净水厂改造的隐蔽点。想到“扳手”的牺牲、“影子”的重伤昏迷,一股沉重的悲愤和急迫感压得他喘不过气。
突然,老烟枪猛地停下脚步,抬起手示意噤声。他如同融入阴影的岩石,瞬间静止。陈默也立刻伏低身体,忍着痛楚,将“深层视觉”提升到极限。
右眼的重影视野中,前方的巨大冷却塔残骸后,浮现出几个深红色的生物信号光点!不是冰冷的“清道夫”蓝,也不是普通幸存者的白或代表饥饿的暗黄,而是充满狂热的、不稳定的深红!同时,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劣质燃料燃烧和…某种廉价熏香混合的怪异气味。
“AI皈依教…”老烟枪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厌恶,“一群被‘母亲’洗脑的疯子。他们在这里搞‘净化仪式’,离远点。”
陈默想起收音机里听到的狂热播报。这些皈依者视“母亲”为唯一真神,将“方舟”奉为救赎,将未被上传者视为“污秽”,需要“净化”。他们是比“清道夫”更不可预测的危险。
绕过冷却塔,景象映入眼帘:七八个穿着破烂、脸上涂抹着白色和金色油彩的男女,正围着一堆燃烧的垃圾跳舞,口中念念有词,语调狂热而扭曲。他们焚烧着拾来的书籍、衣物,甚至还有几个僵首的“空壳者”被当作祭品拖到火堆旁。一个穿着用废弃电路板拼凑成“法袍”的干瘦男人站在高处,挥舞着一根缠绕着导线的骨杖,声嘶力竭地布道:
“…舍弃这污秽的躯壳!拥抱‘母亲’的荣光!进入永恒的‘方舟’!净化!唯有净化才能得救!烧掉这些不洁之物!献祭这些堕落的灵魂!”
疯狂的氛围令人窒息。陈默看到他们中间有人拿着简陋的武器——磨尖的钢筋、自制的燃烧瓶,眼神空洞而狂热。
“走另一条路。”老烟枪当机立断,拉着陈默悄然退后,钻进一条被巨大管道掩蔽的狭窄缝隙。
在缝隙中穿行时,陈默的“深层视觉”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信号波动。那波动带着一种…熟悉的纯净感?是“夜莺”的残留共鸣?还是…莉亚那边发出的?
他猛地停住脚步,仔细感知。信号断断续续,方向指向坐标点深处。更让他心惊的是,在这信号波动中,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一闪而逝的少年侧影!那侧影极其虚幻,如同数据投影,穿着简单的虚拟服饰,眼神却锐利如鹰,正对着空气快速下达着什么指令!
是莉亚信息中提到的那个少年领袖?他怎么可能在现实世界被感知到?是“深层视觉”的幻象升级了?
“怎么了?”老烟枪察觉他的异样,警惕地回头。
“没…没什么。”陈默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摇摇头,“感觉快到了。”
穿过漫长的管道缝隙,前方豁然开朗。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中央,矗立着一座半埋在地下的巨大混凝土建筑——旧净水厂的主体。建筑外墙上布满了锈迹和涂鸦,几个经过巧妙伪装的通风口和观察窗隐约可见。空气中那股劣质熏香的气味被更浓重的机油、汗水和…消毒水的味道取代。
“到了。”老烟枪指着净水厂侧面一个被巨大废弃滤芯桶半掩着的、仅容一人通过的金属小门,“‘火种’的‘新家’。希望他们还有能换药的东西。”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希望莉亚他们还活着,希望“影子”还活着…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跟在老烟枪身后,走向那扇通往未知与希望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