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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熔炉初锻（第1页）

墨绿色的吉普车碾过坑洼的郊区公路，将曾经那破败的门楼和斑驳的砖墙远远甩在身后，最终缩成一个模糊的、令人心悸的小点，消失在铅灰色的天际线下。车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味、皮革味，以及一种李承晦从未闻过的、类似雨后金属的冷冽气息。

他缩在副驾驶硬邦邦的座椅里，身上裹着一件周镇岳扔给他的、带着体温和烟草味的旧军大衣。大衣太大了，几乎把他整个人都包了进去，只露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和一双依旧带着茫然惊悸的眼睛。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是陌生的——宽阔的柏油路取代了泥泞的小道，远处模糊的城市轮廓取代了荒凉的田野，偶尔掠过的车辆带着一种冷漠的速度感。孤儿院那令人窒息的寒冷、饥饿和恐惧似乎被暂时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空茫的不安，像悬在深渊之上。

周镇岳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的线条如同刀削斧劈，沉默得像一块会移动的岩石。只有偶尔瞥向后视镜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李承晦那张写满不安的脸。

“河南修行者军事大学，”周镇岳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沉寂，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引擎的轰鸣，“不是普通的军校。它培养的，是能在灵气复苏时代，应对超常威胁的战士。你的‘灵能’在那里，会得到正确的引导和训练。但记住，”他顿了一下，目光在后视镜里与李承晦短暂交汇，“那里是熔炉。要么百炼成钢，要么化为灰烬。没有第三条路。”

熔炉…灰烬…李承晦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军大衣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战士？他连打架都不敢还手。引导？他连那道差点要了人命的金光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就像一颗被狂风卷起的草籽，身不由己地飘向一个完全未知的、听上去就令人胆寒的所在。

车子最终驶离了主干道，拐进一条被高大白杨夹着的、戒备森严的辅路。厚重的电动铁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一片开阔的场地。没有想象中的高楼大厦，只有大片平整的训练场，远处矗立着几栋方正、朴素的灰色建筑，线条冷硬，透着一股肃杀之气。空气似乎都比外面更冷冽几分，带着一种无形的、绷紧的弦一般的压力。

车子在一栋挂着“新训中心”牌子的建筑前停下。周镇岳推门下车，动作利落得像出鞘的刀。李承晦裹紧大衣，有些笨拙地跟着钻了出来。双脚踩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寒意瞬间穿透了单薄的鞋底。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到门口台阶上站着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男人。

那人穿着和李承晦身上军大衣同款的墨绿色作训服，只是肩章不同。他身高接近两米，站在那里如同一座铁塔，肩宽背厚，手臂的肌肉将作训服袖子撑得鼓鼓囊囊。一张国字脸，皮肤黝黑粗糙，像被风沙打磨过，浓眉下是一双精光西射、如同鹰隼般的眼睛，此刻正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剔，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瘦小的李承晦。那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让李承晦感觉自己像砧板上待宰的鱼，无所遁形。

“报告周上校！新训三连连长，巴特尔！”魁梧男人声如洪钟，啪地立正敬礼，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剽悍的气息。

周镇岳回了个礼，指着李承晦：“巴特尔，人交给你了。甲等天赋，六品潜力。底子差，但脑子够用。按最高标准练，别给我练废了就行。”

“甲等？六品？”巴特尔浓眉一挑，眼中的挑剔瞬间被浓厚的兴趣取代，如同猛兽发现了值得一搏的猎物。他大步走下台阶，绕着李承晦走了半圈，那审视的目光变得更加具体，仿佛在掂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啧啧，这小身板，一阵风都能吹跑了。甲等天赋？周上校，您没看走眼吧？”

李承晦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试图把自己藏进军大衣里。

“眼没走，手底下见真章。”周镇岳言简意赅，拍了拍李承晦单薄的肩膀，“记住我说的话。”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上车，墨绿色的吉普车发出一声低吼，利箭般驶离，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

沉重的孤独感瞬间将李承晦淹没。他就像被遗弃在了这片冰冷陌生的钢铁丛林里，唯一能依靠的，是眼前这座散发着强大压迫感的铁塔，和他那双充满探究、甚至带着点“跃跃欲试”光芒的眼睛。

“小子，叫什么？”巴特尔的声音震得李承晦耳膜嗡嗡响。

“李…李承晦。”

“李承晦？”巴特尔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却没什么暖意，“名字倒挺文气。从今天起，你就是三连的兵了！老子巴特尔，草原上的狼！我的兵，骨头可以断，血可以流，但脊梁骨，得给我挺首了！听明白没有？！”

最后一句如同炸雷，吓得李承晦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挺首了本就单薄的背脊，喉咙发紧：“明…明白！”

“大声点！没吃饭吗？！”

“明白！”李承晦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破音，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

“哼，有点尿性！”巴特尔似乎还算满意，大手一挥，“跟我来！先把你身上这身破烂换了！”

新训中心的内部比外面更加冷硬。刷着惨绿色墙裙的走廊冰冷而漫长，弥漫着消毒水和汗水的混合气味。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巴特尔带着李承晦领了作训服、被褥和一套洗漱用具。作训服是墨绿色的，布料粗糙厚实，穿在李承晦身上空空荡荡，裤脚和袖口卷了好几圈才勉强不拖地。领口摩擦着皮肤，又硬又糙。

宿舍是间大通铺，十几张铁架床分列两旁。此刻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铁架和叠成豆腐块的军绿色被子。空气里残留着汗味和年轻男性的荷尔蒙气息。巴特尔随手一指靠门的下铺：“你的！三分钟，收拾好！操场集合！”说完，他像一座移动的山，大步离开了。

李承晦手忙脚乱地把那点可怜的个人物品塞进床下的铁皮柜里——其实只有孤儿院带来的几件破旧衣物和那双破胶鞋。他换上同样不合身的作训服，笨拙地试图把裤脚塞进笨重的黑色作战靴里。靴子又硬又沉，像两个铁砣。当他终于系好鞋带，气喘吁吁地跑到操场上时，偌大的训练场上己经黑压压站了一片人。

清一色的墨绿作训服，清一色的寸头。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大多带着好奇、紧张，或者桀骜不驯。李承晦瘦小的身影和过分宽大的衣服，让他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好奇，甚至隐隐的轻视和嘲笑。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聚光灯下，脸颊烧得滚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低着头，小跑着试图融入队伍末尾。

“站住！”巴特尔如雷的吼声炸响。他站在队伍最前方的高台上，目光如同探照灯，精准地锁定了像只受惊兔子般想溜进队伍的李承晦。“李承晦！出列！”

李承晦浑身一僵，脚步钉在原地。所有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灼热，像无数根针扎在他背上。他艰难地转过身，一步一步挪到队伍前面，站在巴特尔那铁塔般的身影投下的巨大阴影里。

“看看！”巴特尔指着李承晦，声震全场，“这小子，李承晦！甲等天赋！六品潜力！是块好料子！”他话音一落，队伍里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和嗡嗡的议论声。甲等！六品！这些词汇如同重磅炸弹，瞬间点燃了所有新兵眼中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在李承晦身上，这一次，轻视和嘲笑被赤裸裸的嫉妒、怀疑和强烈的挑战欲所取代！一个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瘦猴？甲等六品？开什么玩笑！

巴特尔很满意这个效果，他嘴角咧开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但是！底子太薄！骨头太软！能不能把这块料子炼成钢，得看他自己，也得看你们！”他猛地提高音量，如同惊雷炸响，“全体都有！目标：基础体能训练场！绕场二十圈！最后三名，今晚加练负重越野十公里！出发！”

命令如山倒！瞬间，整个操场如同沸腾的蚁群，上百名年轻的新兵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沉重的作战靴踏在硬实的地面上，发出沉闷而密集的轰鸣，卷起一片尘土。

李承晦被这股洪流裹挟着，也下意识地迈开了腿。然而，沉重的作战靴、不合身的衣服、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虚弱，让他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泥沼里。肺像破风箱一样剧烈抽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双腿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很快就被大部队远远甩在了后面，成为了吊车尾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