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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作品的展出（第1页）

《瞬间的永恒悖论》展览开幕当晚，艺术中心人头攒动，衣香鬓影。灯光、香槟、低声的交谈与故作深沉的品评，构成了一场标准的、浮华的艺术社交盛宴。陈序没有收到艾米的邀请，但他还是来了。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深色衣服，像一抹游魂，悄无声息地混入了人群。

他看到了他们共同完成的那个核心装置——悬浮的水滴在频闪灯下凝固，周围破碎的镜子折射出无数个零碎的、晃动的影像。观众们在其间穿梭，脸上带着或好奇、或赞叹、或不明觉厉的表情。这件作品获得了不小的关注，但陈序知道，那并非今晚真正的焦点。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投向了展厅最深处，一个被黑色幕布隔开的独立区域。那里，是艾米个人行为艺术项目《囚徒》的展区。幕布上方，只有那两个张扬的红色大字，像一道伤口，又像一个问号。

开幕致辞、交流、寒暄……时间在陈序的焦虑与一种近乎自虐的期待中缓慢流逝。终于，到了艾米行为艺术项目揭幕的时刻。

人群向着那个区域汇聚。陈序被裹挟在其中，心跳如擂鼓。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被推上刑场的犯人，而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将是这场公开处刑的观众。

幕布被缓缓拉开。

刹那间，整个展厅似乎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加密集、更加压抑的议论声。

透明的亚克力牢笼在射灯下泛着冰冷的光泽。牢笼内部，如同科学标本般被细致展示的【AM_自由捕捉计划】的每一页、每一个图表、每一行冰冷的分析文字，都赤裸裸地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下。那些红色的批注、象征枷锁的涂鸦，像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指控。而在牢笼外部，环绕投射的，是艾米在机车后座飞扬的发丝，在旧厂房涂鸦时专注的侧影，在工作室焊接时迸发的火花，以及……那张在狂欢节迷幻灯光下，她吻他时的、被放大到极具冲击力的特写——她的眼神炽热而挑衅，而被他脸部轮廓模糊处理的部分，则充满了无尽的讽刺。

强烈的对比，让整个作品充满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张力。

陈序站在人群中，感觉自己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了这聚光灯下。那些他曾引以为傲的“精密分析”，那些他藏在心底最阴暗处的算计和欲望，此刻都成了公众审视、品评、甚至可能嘲弄的对象。羞耻感如同沸腾的岩浆，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听到旁边有人在低声议论：

“哇，这概念太狠了！把追求者的攻略计划首接做成牢笼？”

“你看那些分析，细思极恐啊，这男的是个控制狂吧？”

“艾米还是那么敢玩，这是把自己的情感经历首接解剖了啊……”

“所以那个吻是真的？这算是……行为艺术的一部分？”

每一句飘入耳中的话语，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他的神经上。他几乎要站立不住，想要转身逃离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地方。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公开处刑中，一种奇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感觉，开始从心底最深处滋生。

那是一种……解脱。

仿佛一个背负了太久、己经与血肉长在一起的沉重枷锁，被人用最粗暴的方式，连皮带肉地硬生生撬开了。剧痛之后，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所有的阴暗，所有的卑劣，所有的自以为是，都被艾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拖到了阳光之下。他再也无需隐藏，无需伪装，无需活在那套自我构建的、充满谎言的模型里。

他站在那里，不再躲避那些投向作品（也是投向作品背后那个“他”）的目光。他看着牢笼里那些熟悉的文字，看着外部那些真实的瞬间，艾米昨晚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

“动机无法定义瞬间的真实性。”

“我爱的是那些瞬间。”

“真正的囚徒，是那个手握囚笼钥匙，却从未想过走出自己构建的牢房的人。”

是的，他是囚徒。但现在，牢笼被打开了，不是被别人，正是被他试图囚禁的对象，用一种他永远无法企及的方式。

就在这时，艾米从展厅的另一侧走了过来。她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连衣裙，没有多余的装饰，脸上带着完成作品后的平静与倦怠。人群自动为她分开一条道路。